育儿中的“智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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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育儿是一个充满矛盾的过程，一方面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下，家长们努力“创造条件”“审时度势”地避免孩子在赛道上被淘汰；另一方面，随着大众认知的不断提高，培养孩子内在主体性又被认为对身心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在这种充满矛盾、挣扎、困惑、冲突的无声战争中，家长们需要具备足够的心力和智慧，才能平衡爱、确定性与尊重。在《不确定的爱》中，人类学学者关馨宜根据多年田野调查结果，写出当代中国育儿的希望与困惑。家长尽己所能为孩子创造条件，是一种超越情感层面的道德实践，在不确定之中，爱仍闪烁智慧之光。

爱之不确定性中的“智慧之光”

文 | 温馨

希望，我对中产阶级育儿这样平常之事的阐释，能让大家看到智慧之光如何在最出人意料之处闪烁。

一头扎在这本书中时，无数画面在脑中浮现出来——母亲在空中挥动的手掌、传遍楼层的叫喊、冷静后在床边的啜泣以及在一旁眼圈红肿却默不作声的我。母亲充满矛盾、难以自控的教育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期，也在之后困住了我多年。书中的儿童如今大概已与我年龄相仿，虽然生活环境有所差别。

我成长于华北平原贫困的农村地区，父母却是当地较少的具备一定文化程度的工薪阶层，而书中的调查对象则是云南城区的中产阶级家庭，但养育兵法已足够蔓延，以至于当下在我进行田野调查的流动儿童家长口中也时常听到“创造条件”如此话语。

第一次读到当代育儿焦虑问题是在《唯一的希望：在中国独生子女政策下成年》一书中，这本书将抚养“小皇帝”放置在了与中国过快生育转型相结合的现代化文化模型中，认为父母对独生子女进行高投资、享有第一世界生活水平的目的是让他们占有第一世界一席之地，成为国家现代化先锋（冯文，2018）。但《不确定的爱》从中捕捉到了更细腻的挣扎与隐匿的智慧。

初读本书结尾处题记中的这句话，是我最困惑不解的一句话，我没有体悟到为何关宜馨认为中产阶级育儿中会闪烁着“智慧之光”。但再读本书，发觉自己也许是被社会学中惯常展现的中产阶级“盲目”的伦理面向缠绕，而本书提供了一种人文主义的反人本主义实践。

关宜馨在书中构筑了中国中产育儿的独特行动哲学，这可以体现在“创造条件”这一概念，或“布置的技艺”，这在中国语境下还与趋势或“势”的理念相一致。如书中所述“中产阶级育儿或许看上去琐屑寻常，但创造和提供条件是一种重要的人类行动模式。这是一种道德实践,涉及在一个难以预料的世界中，在人能和不能控制的事物之间、在人需要负责的和无须负责的之间划出界线”，而其中父母的伦理主体性便得以凸显。让我深感惊喜的是，关宜馨讲述的中国问题植根于中国本土文化，挖掘出了“势”的思想资源，超脱了福柯的“治理术”概念。

如今在中国，不仅是中产阶级育儿，其他群体都处在“审时度势”的状态中。作为父母，都在思索“我能控制什么？什么在我的影响范围内？我对什么负责？我怎样可以扭转不利负面趋势？”回溯自身的经验世界，平日父母会不时叨念：“我们小时候父母就都没管过，也没怎么上心。到了你这儿，怀孕的时候我就买了《育儿大全》去读，生怕各种能力开发不到位。这样我们觉得不欠你的，所以后面你也不要埋怨我们。”

家乡的乡镇中学教学实力虽然不差，但仍有不少家长会把小孩送到县城读书：“虽然我们没文化，但还是要努力给孩子创造好的学习条件”，流动儿童的家长也会说：“孩子的路他们可以自己走的，但我们当家长的要努力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平台。就像我们起码要尽力让孩子能在上海继续读初中读高中，而不是任他回老家上学卷生卷死，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卷出头。”诸如此类当下社会看似寻常的育儿信念，不仅牵涉到母亲的情感劳动，更重要的是，弄清自己在能掌控和不能掌控情况之间的界限，朝向了一种伦理劳动。

《小欢喜》

正如关宜馨在书中讲到的：“尽管中国中产阶级的育儿可能显得庸常、盲从和机会主义，但母亲的努力依然表达了一种尽力去做和精心处置的伦理。”而给我留下印象的是，一位在沪务工的四川妈妈盯着自己随处乱跑的儿子，时不时向我抱怨道：“小时候一直想让孩子快乐成长，多接触自然，所以平常他做作业时候也没太盯着。到现在我可后悔了，他现在完全跟不上课堂进度，让他在那里认真写会儿作业，他根本坐不住。早知道现在这样，小时候就严抓他。”

最近三联生活周刊的系列文章《我家的孩子不想上学》中，许多父母也表达了自身行动上的挣扎，例如“该不该打孩子”“父母如何让孩子内心有力量”，等等。因此，育儿的矛盾莫过于一方面家长要努力“创造条件”“审时度势”地避免孩子在赛道上被淘汰，另一方面，培养孩子内在主体性又被认为对身心发展是至关重要的，于是育儿过程也变成了母亲浩瀚的自我修养内在工程。

总之，我认为这本书描述的根本境况就在于我们如何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爱中寻觅确定性。仿佛如同急风骤雨袭来一般，我们每个人都想在其中觅得一避雨之处，又像夏日太阳灼热，我们也都想觅得一树荫之处，这条逃不掉的西西弗斯推石之路也许会让我们不断受挫、筋疲力尽，但我们依然存在选择的可能，也许是停下来喝口水，也许是继续汗流浃背，也许是侧脸注视山中风景。

因此关宜馨在书中最后简短但又漫长地写道：“唯有培养得当的辨识力，才能在当代生活的重重问题之中获得些许亟须的宁静。弄清什么在自己的影响范围内、什么不在，培养敏感性，掌握时机，这些做法会带来反应能力和勇气。”这值得我们当下每个人（不管是否为人父母）去细细品味、与之联结，“智慧之光”也许就在爱的不确定中再次闪烁。

*文中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不确定的爱》

（美）关宜馨 著

毛超予 译 安孟竹 校

内容简介：

《不确定的爱》是一本教育民族志方面的著作，关宜馨在书中探讨了当代中国城市中产阶级父母在育儿上的希望与困惑。将长期的民族志研究和对流行的育儿指南、电视剧以及官方文件的分析相结合，关宜馨见证了普通中国父母的困境，他们在有限资源的现实中努力调和“好父母”的新定义。

关宜馨与昆明的十多户中产家庭结成了超越调查者与被调查者之间关系的长期友谊，在与这些父母、学校的老师等相关人员的交谈和来往中，关宜馨以人类学学者特有的对叙述和细节的敏锐，将田野调查、民族志研究与学术规范相结合，对当代中国城市中产阶级父母雄心勃勃的育儿方式以及他们身处其中的希望与焦虑提供了一种理论性的解释，揭示了在当前中国教育体制下城市中产阶级父母所处的道德困境，以及在急剧变化的现代化进程中家庭这一最基础单位内部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经历。

将这些父母的经历置于国家努力提高“人口质量”的历史背景下，《不确定的爱》揭示了经济变革如何在人类最私密的经历中表现出来。本书提供了一种对道德能动性的本质的思考，探讨人们如何在生活无数的意外事件中，辨识什么是可以控制的，什么是不可以控制的。

作者简介：

关宜馨（Teresa Kuan）本科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人类学，博士毕业于南加州大学，目前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系。其研究领域包括中国人类学、医疗人类学、儿童研究、文化和社会生活中的心理观念等。

原标题：《育儿中的“智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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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址：育儿中的“智慧之光” https://www.yuejiaxmz.com/news/view/103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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