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传统服饰的文化标识呈现与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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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冈石窟第7窟藻井中的飞天《云冈纹饰全集》课题组绘制

陕西虎头帽与鞋子中的石榴纹样配色 刘燕绘制

苗族百鸟衣“穿在身上的苗族史诗” 刘燕绘制

土家族西兰卡普老鼠嫁女纹样衍生设计 潘乐绘制

山东大学“海阔天高”云肩设计稿 刘燕、徐婧蕾绘制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要构建中华文明标识体系。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中华传统服饰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历经数千年岁月沉淀，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底蕴与丰富的文化内涵，是民族记忆的鲜活载体，也是文明传承的生动体现。在当代社会，中华传统服饰的传承与创新已然成为文化领域的重要议题。
　　近日，在山东大学“襟袖生花 筑梦中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体验活动”中，山东大学机械工程学院设计学刘燕教授为大家带来一场以“中华传统服饰文化标识的呈现与转化”为主题的讲座，讲述传统服饰文化标识如何从历史长河中走来，又如何以创新之姿融入当代生活，在传承中焕发新生。

传统服饰：生活与文化的映射

　　服饰是生活的生动写照，不同地区的服饰鲜明地反映出当地的风土人情。各地在服饰元素的选择以及刺绣、印染等染织绣工艺的运用上，因自然环境、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的差异而各具特色，形成了五十六个民族服饰丰富多彩的审美呈现方式。染、织、绣是服饰工艺的主要形式，历史上各个地方的服饰使用就地取材的植物染色，形成了不同的服装色彩基调。南京的云锦、侗族的侗锦、土家族的西兰卡普、壮族的壮锦，各地的织锦工艺为生活发挥了物用和美化功能。苏州刺绣、江南缂丝也使织绣工艺发展向更高的审美境界。
　　民间节庆活动中的服饰蕴含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广东飘色、舞龙、舞狮，陕西社火表演以及北方秧歌等活动中，演员的服饰遵循五行色彩搭配原则。五行色彩理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它将金、木、水、火、土与白、青、黑、赤、黄五种颜色相对应，认为这些颜色之间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在服饰设计中运用五行色彩，不仅使服饰在视觉上呈现出和谐美观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它体现了人们对自然和谐、生活顺遂的祈愿。这种色彩搭配反映出服饰与民间文化、信仰之间的紧密联系，是民间文化在服饰上的生动体现。
　　随着时代的变迁，一些传统农耕仪式逐渐消失，但与之相关的民间艺术形式却以新的方式传承下来。社火脸谱的配色和图案，原本应用于传统的社火表演，如今被巧妙地运用到马勺、木锨、斗等劳动工具上，演变成马勺脸谱等富有吉祥内涵的家庭装饰品。这些民间艺术元素从传统仪式融入日常生活用品，成为家庭装饰的符号，体现了传统文化在生活中的延续与传承，也展示了民间艺术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
　　在服饰文化的传承过程中，部分传统服饰的讲究逐渐简化。以秧歌表演服饰为例，在色彩运用上，如今已不再严格遵循五行相生相克的原则，而是更注重呈现出美观的样式。然而，秧歌表演这一传统仪式却得以保留。这一现象表明，服饰文化在传承过程中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适应时代发展的过程中既有变化，又有坚守。
　　在文化交流频繁的地区，不同地区文化的交流融合在服饰发展中留下了深刻印记。云冈石窟、敦煌石窟等石窟艺术就是典型代表。以云冈纹饰为例，其飞天形象在早中晚期从胖变瘦，由“壮美健硕”向“秀骨清像”变迁，其服饰也有明显的区别，在与中国传统文化融合的过程中，形成了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纹饰体系。在设计转化中，从云冈纹饰中提取的狮子座纹样经过处理后制成具有北魏风格的面料，运用于服装设计，使传统纹饰在生活中焕发新光彩。此外，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24年春节联欢晚会》的中国传统纹样创演秀《年锦》中，敦煌莫高窟中的忍冬纹样，传递出“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概念，是传统纹饰回归当代生活的典范。

传统服饰中的文化符号

　　传统服饰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传统艺术体系中包括宫廷、文人、民间等多个层面的文化元素，每一种元素都承载着特定的历史意义和文化价值。
　　宫廷服饰是封建礼仪制度的重要象征，其礼仪文化特征极为显著。皇帝的礼服在设计和制作上遵循严格的等级制度和品色服制度，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些服饰制度严格区分了不同阶层的身份地位，维护了封建王朝的统治秩序，充分体现了宫廷服饰在礼仪文化中的重要作用。此外皇帝出行时的服饰也存在诸多规范，比如皇帝的冬朝袍会搭配特定材质的朝珠，黄色朝袍搭配蜜蜡朝珠，珊瑚色朝袍搭配珊瑚珠子等。这些珠子有着严格制式，珠子的数量也蕴含特殊内涵，彰显了古代皇家服饰规制的严谨与独特文化意义。
　　民间服饰则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地域特色。新人结婚时，新娘内衣穿红色的习俗流传至今，即便外穿白色婚纱，内衣却仍穿红色。这种对红色的执着追求，不仅是一种习俗，更是一种文化传承，它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深深融入服饰文化之中。在一些地方的婚俗中，女孩子结婚后，丈母娘会给女婿一对绣有万字纹的鞋垫，寓意着万代流传、白头偕老。此外，鞋垫上还绣有变形为图案的“正”字，这代表着丈母娘对女婿的告诫，希望女婿走正路、忠于婚姻。虽然表达方式委婉，但饱含着对女儿婚姻幸福的期许。在陕西，当地有正月里孩子戴虎头帽的习俗，若孩子戴的虎头帽好看，便寓意着其家中有心灵手巧的女性，还象征着这家人未来前景良好、生活富裕。同时陕西还有“人生三次红石榴”的说法，人在出生、结婚、去世时，服饰上都要有石榴纹样，象征生命轮回，具有特定人生礼仪文化内涵。
　　佩饰作为服饰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例如，过去皇宫里的冠、钗、步摇，民间的簪子，不仅是具有装饰作用，还有对行为举止、走路姿态的规范作用。敦煌壁画中菩萨的冠饰则融合了多种文化元素，其中三山冠源于印度，传入中国后，经过不断演变和发展，被融入菩萨宝冠的装饰中，同样展现了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传统服饰中的色彩运用也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在中国民间艺术中，红绿搭配较为常见，如山东杨家埠年画中，灶王爷身着红色衣服，灶王奶奶则穿着绿色衣服，这种“红男绿女”红绿搭配的形制体现了阴阳相生相克的哲学思想。云冈石窟中北魏时期的红绿色彩搭配的原因虽无从考证，但这种搭配在清代修缮的莲瓣纹中也有体现，且在民间更为普遍。在民间的一些传统建筑、手工艺品中，红绿搭配随处可见，反映出色彩在传统服饰文化以及更广泛的民间文化中的重要意义。
　　不同民族的服饰各具特色，是民族文化的重要标志。苗族的百鸟衣被誉为“穿在身上的苗族史诗”，在苗族最重要的祭祖仪式——鼓藏节上，百鸟衣是不可或缺的盛装。其独特之处在于，衣服的下摆和旗幡上装饰着白色的羽毛，这些羽毛背后蕴含着苗族古老而神秘的神话传说。在苗族的古史中，人类、鸟类以及其他动物都是蝴蝶妈妈与枫树孕育的后代，百鸟衣上的羽毛正是对这一传说的生动演绎，它承载着苗族人民对祖先的崇敬和对民族起源的追溯，是苗族文化传承的重要象征。
　　汉族服饰纹样同样蕴含着丰富的寓意。例如，“娃娃坐莲”的图案表达了生生不息的美好愿望。再如，“蝶恋花”“鱼戏莲”等纹样在民间剪纸和刺绣中极为常见，它们在不同的生活场景中有着不同的含义。在恋爱阶段，“鱼戏莲”代表着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而在结婚这一人生重要时刻，“鱼钻莲”则象征着生育和繁衍，承载着家族延续的期望。这些纹样通过服饰这一载体，代代相传，成为汉族人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文化符号。
　　在中华五千年历史中，各时期的服饰虽风格各异，但它们都能反映当时社会风貌与文化特征。宋代纺织业发达，为服饰的精美提供了物质基础。宋代服饰上的“一年景”纹样别具特色，将春桃、夏荷、秋菊、冬梅绣于领子上，把一年四季穿在身上，表达了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的追求。这种纹样不仅体现了宋代高超的纺织和刺绣工艺，也反映了当时人们的审美情趣和生活态度。

传统服饰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实践

　　在当代社会，传统服饰文化的传承与发展面临着新的机遇与挑战，而实现其活化的关键在于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当下，传统服饰元素正以前所未有的态势与其他领域跨界融合，这一趋势深刻地重塑着当代生活美学。
　　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25年春节联欢晚会》舞台上，李子柒身着融合13种非遗工艺的汉服惊艳亮相。潍坊风筝、洛阳牡丹瓷等各地特色非遗元素被巧妙地转化为服饰装饰，共同构成极具特色的“新中式”时尚符号，引发广泛关注。在文旅领域，湘西龙山县借助“设计扶贫”项目，成功将西兰卡普纹样应用于城市标识、旅游商品等方面。通过打造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化IP，不仅推动了当地文化产业的发展，还带动了地方经济增长，实现了文化与经济的协同发展。
　　以冬奥会为例，刘燕教授介绍了与黑弓团队探讨如何巧妙地将中国结编织工艺与跑道轨迹结合，这一设计不仅保留了中国结独特的编织肌理，还充分考虑到滑冰赛道的功能性需求，实现了传统工艺与现代体育场景的完美结合，为冬奥会增添了浓厚的中国文化氛围。刘燕教授的科研项目团队借助数字化技术将云冈纹饰矢量化，建立数字化纹饰库，为纹饰粉本命名，做到矢量纹饰可编辑、可检索、可转化，并探索纹饰在瓷器、服饰、数字体验中的创新应用，以便于传统纹饰赋能当代生活。其中，云冈狮子座纹样经过处理后，成为高级定制面料，展现出传统纹样在现代时尚领域的无限潜力。
　　此外，刘燕教授在其精心设计的山东大学云肩中，亦巧妙融入了“鲤鱼跃龙门”“燕燕于飞”等传统文化元素，以及象征福寿三多的石榴纹样、寿桃纹样等。这些丰富的文化内涵深深触动了人们对传统文化的情感共鸣，精准地“踩”在了中国人的“文化血脉”上，一经推出便收获校友与兄弟院校的一致好评，迅速走红。
　　推动传统服饰文化的发展，离不开一系列严谨且科学的流程。首先，深入传统工作站以及民艺发生地进行调研，广泛挖掘文化资源，为后续设计工作奠定坚实基础。接着，对收集到的元素进行细致地筛选分类，并深入解读其语义，明确应用设计定位。在设计方案阶段，高度重视色彩与设计研究，确保作品既传承传统文化，又符合当代审美。最后，通过科学的方案评估，对设计进行优化完善。同时，数字技术为传统服饰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路径与可能。例如，UV扫描技术能够精准捕捉传统服饰纹样的细节，为后续的数字化处理和应用提供高质量素材。AR交互系统的应用更为人们带来全新体验，观众借助体感设备可以“试穿”敦煌服饰，沉浸式感受服饰动态与纹样细节，领略古代服饰之美。
　　如今，传统服饰已成为年轻人展现个性、彰显文化自信、营造生活仪式感的重要选择。在服饰设计过程中，我们应坚定地坚守中国传统文化元素，避免盲目追求外来文化。中国传统服饰文化在各民族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中逐渐形成，具有强大的包容性。其在当代的创新发展，对于加强与世界的文化沟通、传递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中华精神标识、提升中华文化辨识度具有重要而深刻的意义。

结语

　　中华传统服饰文化的现代转化，本质上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通过纹样解码、工艺革新与数字赋能，传统服饰正从历史博物馆走向生活场景，从文化遗产转化为创新资源。在全球化语境下，这种转化不仅关乎审美重构，更是提升文化辨识度、增强民族凝聚力的重要路径。唯有立足传统基因，激活创新动能，坚持守正创新，方能让“衣冠上国”的文明密码在当代焕发新生。（文/赵子晗 张穆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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