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收藏10万张老照片，他把收藏当作历史责任

发布时间：2025-06-28 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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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70年代华芳照相馆拍摄的广州光孝寺天王像大幅蛋白照片由藏家上色，邹德怀收藏图片来源：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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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德怀是社交媒体上最具公众认知度的影像藏家之一，坐拥10万藏品和百万粉丝的他，通过自媒体分享个人收藏的历史纪实影像，让这一小众收藏门类走入大众视野，成为公众重新关注和审视历史的入口。／

媒体行业出身的邹德怀，对传播有着敏锐的直觉。2015年，他将个人收藏的侵华日军私人相册发布在网易历史文化频道，获得破亿点击；2022年，他通过短视频讲述出现在他收藏的纳粹集中营影像中的神秘中国女性，引发全网热议。

▲2024年在青岛举办的“邹德怀收藏展”现场图片来源：《青岛画报》

在他看来，“影像是讲述故事、传播历史的最好媒介”。今年是邹德怀收藏生涯的第10年，他的工作室早已被堆积如山的老照片填满。在采访中，当被问及这些藏品对他意味着什么时，他扫过被一张张老照片铺满的办公桌，说：“既是压力，也是动力，更是一种责任。”

▲藏家邹德怀

对于邹德怀而言，影像的价值已远远超越金钱和流量，它们是现实的映射、是历史的见证——也终将交还给历史。这是他投身影像收藏的初衷，也是未来的收藏动力。

我从小热爱历史，大学学的是艺术设计，2012年毕业后进入历史文化媒体工作。2012—2015年，我走访柬埔寨各地，去记录“红色高棉”时期，经历过大屠杀的华人幸存者的口述历史。遗憾的是，很多人家中因战争创伤几乎没有留下一张老照片，仿佛他们家族的历史和回忆就这样被抹去了。我为此写了一本书，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出版。

▲1941年10月10日

日军在湖南作战时向中国军队发起毒气攻击的老照片

由藏家上色，邹德怀收藏

2015年，恰逢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我开始转向中日战争史研究。当时我有几个在海外的朋友，他们在逛旧书店和跳蚤市场时，经常会发现与中国有关的老照片，其中一些和我的家乡青岛相关，我就托他们代为购入。还有一本是托朋友在日本购得的侵华日军526化学部队士兵的私人相册。这支部队非常神秘，直到1998年才被首次披露，其毒气实验性质与731部队相似。这本相册，是目前所知唯一一本有关该部队的私人记录。

当时，我在网易担任历史文化频道的主编，便将这本相册发布在平台上，获得破亿点击量，并被BBC等国际媒体报道。这给了我收藏和研究历史影像很大的鼓励，可以说是我“入坑”的起点。

我自幼学习画画，大学也学设计，所以对图像非常敏感。我一直认为影像是信息密度最高、传播门槛最低的媒介。“阅读”影像不像看书需要对文字有理解能力，即使观者对图片没兴趣，也能对其留下印象，甚至被其中某一部分吸引，从而想要了解它背后的故事。

▲1912年2月12日

南京参议院正式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后

袁世凯在书房内看向镜头的照片

曾由美国布朗兄弟图片社保存

邹德怀收藏

在内容的连贯性和丰富性上，影像也能够覆盖更广的时间和空间。一套照片可能呈现的是一个人一生的见闻。我也因此认为，影像是讲述故事、传播历史的最好媒介。此外，当年我采访那些幸存者时所发现的巨大影像缺失，也让我对影像收藏产生了某种执念。

起初，我并没有系统的规划收藏方针，更多是随着自己的收藏扩充而逐步明确了方向。最初，我收藏家乡青岛的老照片，因为青岛是1897年开埠，相关影像非常稀缺。2015年，我又开始收集中日战争相关影像。随着收藏深入，人脉、渠道、眼界都得到了拓展，我才逐渐把研究重心扩展到“早期中国影像”和“海外华人影像”。

▲德国殖民青岛时期

德国军官家眷与推着婴儿车的中国佣人

在青岛街头合影，邹德怀收藏

当然这四类并非彼此割裂，很多藏品存在交集。例如，抗日战争期间回国参军的海外华人，相关影像同时属于“中日战争影像”与“海外华人影像”；又像我收藏的1900年来华的瓦德西元帅的私人相册，记录了他从德国启程到中国的整个旅程，里面包含了大量香港、上海、天津、青岛等途经城市的照片，它既属于“青岛早期影像”，又能归入“早期中国影像”。

大概分两类来看。一是单张照片，它可能记录了重要历史事件、人物，或是具有视觉吸引力，能够展现那个年代的服饰与风貌；另一类是相册，相册里照片更丰富，内容更加完整，能勾勒出主人生活经历或特定时代下的社会风貌。我的核心标准其实很简单：有没有值得挖掘的故事，是否能让我对照片背后的历史产生兴趣。

▲邹德怀收藏的部分写真帖

图片来源：记忆群岛Isles

说实话，我从没有以投资角度来考虑收藏。我至今没有卖出过任何一张照片，这在圈内也是众所周知。我买照片是出于研究兴趣，不属于研究范围的，即使价格合适我也不会购买。偶尔一些相册因为被我整理发布而升值，那也并非我的本意。我常开玩笑说，可能我是为数不多希望藏品“贬值”的藏家——因为那样我就能买到更多照片来研究了。

我收藏影像并不是为了私藏，我更希望通过出版、展览、短视频等方式，将这些故事分享给社会大众，尤其是那些被历史遗忘的小人物，他们的命运也值得被记录和铭记。就像麦克阿瑟说过，“老兵不死”，老兵如何“不死”？得靠我们记住他们。这是我做这些内容的初衷。

▲1945年，美国陆军何普纳上校

私人相册中珍藏的中国第一支伞兵

部队与美国教官的老照片

由藏家上色，邹德怀收藏

我做的视频和内容大多是“单向输出”，几乎没有回报。比如视频《寻找Nadine Hwang》全网播放量过千万，我没有从中获得分文，反而还曾遭遇无端攻击。所以，最近一年我基本没有更新，而是把精力放在写书上。我希望这本书能呈现我完整的研究成果，在出版后能够带来一些更有意义的回应。

收藏的这10年来，我多次遇到了近乎奇迹的发现，让我得以填补很多历史的空白。

比如，我曾经买到一张展现了“夜袭阳明堡”战役的照片，填补了这一块的影像缺失。这场战役是被写进历史教科书的经典战役，但此前一直没有实物影像，直到我买到一本日军军官的相册，在里面发现了一张战役后的战场照片，这是第一次让这场战役有了影像实证。正是这些冥冥之中的缘分，让我越发坚信自己肩负着一种收藏历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