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设计：以永恒的方式进行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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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琳　 来源:《中国美术报》　

【编者按】近年来，被誉为“最抢眼、流行的家居风格”的北欧设计在中国大受欢迎。有人说：“北欧设计表现出的是对形式和装饰的节制、对传统价值的尊重、对天然材料的偏爱、对形式和功能的统一、对手工品质的推崇。”也正是因为充满了对人性的善意和敬畏，一个世纪以来，北欧的家具设计师虽已经历了三代，但从未偏离过最初的设计精神：为大众营造更美好的日常生活。这份坚持，让都市人在充满北欧风情的家居生活中得以舒展和自由呼吸。基于此，本期艺术设计版与您一起一探这阵“北欧风”，看它是如何在机遇与挑战并行的今天稳步前行的。

丹麦家具生产商弗里茨·汉森的家具设计

北欧是指位于欧洲上端延伸入北冰洋的几个国家，包括丹麦、瑞典、挪威、芬兰和冰岛，由于语言和文化的相似性，人们通常将这5个国家统称为 “北欧”。虽然每个国家具有不同的景致和文化认同，但是相较于欧洲其他国家，他们又明显有着较为统一的文化倾向。这样的文化倾向和集体认同在设计中表现尤为突出，北欧设计也因其内在的民族凝聚力发展成为如今广为流行的国际化设计语言。

时代发展的必然

设计的发展和演变，总是和当时的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背景密切相关。设计也成了反射时代背景的一面镜子。由于北欧国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保持中立，因而其设计的发展在这一阶段尤为迅速。受到英国工艺美术运动和欧洲新艺术运动的影响，北欧各国也分别开展了具有自身特点的设计运动。从20世纪初对设计道路的探索，到20世纪40年代设计语言的成熟，北欧国家仅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在设计中的逆袭，甚至一度成为国际设计的风向标。

·北欧风格的形成

简洁的设计语言是北欧风格最具标志性的特征，但这样的特征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由繁到简的探索过程。在18世纪的北欧，繁复华丽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是家居和建筑的主流，设计也只是上流社会的工具。到了19世纪，北欧时局动荡，挪威和芬兰分别独立，这一时期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普遍怀着民族自豪感，反对在当时看来代表“帝国主义”的古典主义风格，提倡民族独立精神。这样带有明显情感倾向的艺术思潮，在北欧设计史上被称为“民族浪漫主义”运动。

在这场运动中，北欧的艺术家和设计师一方面反对古典主义的过分装饰，另一方面也拒绝工业化生产带来的绝对简化。为了避免民族传统文化精髓受到工业化生产的破坏，他们主张保护传统手工艺，希望能够把传统与现代工业设计结合起来，探索本民族在新时代中的定位。这样的发展方向被称为“艺术工业”。经由艺术工业制造出来的日用品造型别致，做工精美，为北欧设计能保持传统手工艺的特点打下了基础。直至今日，我们一提到北欧设计，想到的还是手工纺织品、木制家具和自然色彩。但是作为日用品，这些设计价格昂贵，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

在历史的推动下，对于传统文化和民族主义的高调追求逐渐淡去，声势浩大的民族浪漫主义运动的洪流也很快消退。《为大众的美》以及《让日用品变得更美》这样提倡为大众而设计的书籍开始思考设计中的平等与实用等问题，并主张产品功能性与美学的结合，成为北欧设计发展的新方向。而实用为先的功能主义一直到现在都是北欧设计坚持遵循的设计准则之一。

·设计的黄金时代

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是北欧设计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北欧的几个主要国家的设计都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并形成了自己的特色。现代主义设计风格最先在瑞典发展起来，产生了流传至今的“瑞典现代”风格，尤其体现出对大众和日常生活的关注。随后，丹麦也受到影响，并逐渐与瑞典设计齐平，以家具设计为主，发展出自己的“丹麦现代”风格。到1951年，芬兰也作为独立的设计大国出现在世界的设计舞台上，陶瓷和玻璃制品设计尤为突出，赢得人们的赞誉。

20世界60年代，对于北欧而言是一个工业设计发展的年代。丹麦和瑞典的工业设计在这10年里令人刮目相看。丹麦出现了诸如邦和奥夫森、乐高、格朗福斯以及埃斯科福特这样一些知名公司；瑞典则以沙巴、宜家、伊莱克斯闻名于世。与此同时，由于新材料和新技术的出现，以及国际设计界众多思潮对于北欧设计的冲击，一些寻求突破的北欧设计师也开始创作一系列打破北欧设计传统的作品。出现了维尔纳·潘顿这样尝试摆脱传统束缚，作品极具梦幻感和冲击力的设计大师。直到20世纪60年代末，世界格局趋于多元化，意大利设计开始崭露头角，逐渐取代了北欧设计在世界设计界的地位。但是作为设计语言的中坚力量，褪去光环的北欧设计并未展现出末落的痕迹，而是一直以平和的姿态展现着自己的魅力，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具有美德的设计风格

北欧设计风格似乎是一种清晰明确的语言，它总是与简约、重功能和民主做派联系在一起。但它其实并没有十分明晰的语言定义。从上面的设计史也能了解到，北欧风格是外部环境的影响和内部自身发展相互作用的结果。其中功能主义、民主设计、有机设计和人机工程学是形成北欧风格的关键因素，也是北欧设计对世界设计发展作出的重大贡献。

·功能主义

来自于德国的功能主义在整个20世纪的设计舞台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对北欧设计风格的形成更是有着深远的影响。功能主义就是要在设计中注重产品的功能性与实用性，即任何设计都必须保障产品功能及其用途的充分体现，其次才是产品的审美感觉。正是因为功能主义的渗透与贯穿，才使得北欧设计在不断变换的设计潮流以及市场美学中不受过多影响。但于包豪斯带来的理念在形式上过分拘泥于欧氏几何学，并不迎合人的需求，情感上过于冰冷。功能主义传入北欧之后，北欧设计在满足功能的基础之上，将作品以一种更加亲和而不教条的现代主义形式呈现出来，较原本功能至上的理念多了很多“柔性”和“人情味”。功能主义的设计准则与北欧的人文主义精神相融合，形成了北欧特有的设计风格。

·民主主义

设计的最大作用并不是创造商业价值，也不是包装和风格方面的竞争，而是作为一种适当的社会变革过程中的元素。北欧设计便是如此。如果说功能主义让北欧设计找到了正确的设计方法与手段，那么民主主义则是北欧设计的精神所在。民主设计提倡“设计和设计中的品味问题应是一种平等的概念，而不是一部分人（尤其是有地位或富裕的人）所拥有的特权，大众也可以购买并享用优良的设计产品”。民主设计最初服务的对象是生活水平较低的工人阶级，但在推行的过程，北欧各国的福利制度和民主设计不断发展，让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通过设计让每个社会成员都能得到尊重，完成民主社会的进步是北欧设计最大的成就，使得北欧逐渐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富饶、平等、人性化和民主的地区之一。

·有机设计

实用为主的功能主义和追求平等的民主设计为北欧风格的形成奠定了稳固的基础，但这并不是北欧设计的全部。一向崇尚自然的北欧国家，拒绝工业化生产所带来的几何造型以及金属结构等冰冷的科技产物，偏爱不做作的自然美，力图在人造物品设计中找到与自然界的最佳平衡点。利用温和曲线和自然材料将冰冷的器物变得温暖鲜活，充满生命力。这样具有人性化特征的设计手法正是有机设计的体现。与冷静甚至冷酷的国际现代主义风格相比，北欧的有机设计风格多了一丝俏皮。阿尔瓦·阿尔托设计的“皱叶甘蓝”花瓶，有着波浪般优美的曲线；阿诺·雅各布森的“蚁椅”，如同玛丽莲·梦露的腰部一样性感；埃罗·沙里宁的“郁金香椅”，有着花朵般的优雅质感……这些带着温度和生活气息的有机设计作品，很快受到国际范围内的喜爱和认可。

·人机工程学

在工业设计领域，人机工程学属于基础学科，也是考量设计合格与否的重要标准。这种以科学测量的方式关注人体本身舒适度的设计方法也是北欧设计的重要组成部分。丹麦设计师卡尔·柯林特是公认的进行人机工程学研究的先驱者，瑞典设计师布鲁诺·马松也在人机工程学方面有所建树。20世纪60年代，人机工程学作为工业设计的基础学科，在北欧蓬勃发展起来。从家具设计到工具研究再到汽车制造，从为残疾人到为大众的设计，从为老人到为婴儿的设计，不一而足。人机工程学在北欧设计中应用范围越来越广，并逐渐成为北欧设计在国际市场上竞争的优势。

芬兰玻璃制品厂家伊塔拉的玻璃制品

影响世界的设计师与设计团体

北欧设计在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享誉世界的设计大师，他们的设计作品和设计理念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对现代设计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除此之外，北欧一些著名的厂商和公司也以长久不衰的生命力向世界各国源源不断地提供着优秀的产品。

·国际设计大师

阿尔瓦·阿尔托是现代设计史上最重要的设计师之一，也是第一位世界公认的北欧国际设计大师。他设计的安乐椅42号是世界上第一把用胶合板制成的木质悬挑椅。在此之前，悬挑椅只有钢管能够实现。这也是人们第一次将木材的潜力发挥到极限的成功尝试。作为有机设计的创始人之一，阿尔托的设计还很明显地以使用有机形态为特征。人们将他设计中富于情感和变化的曲线称为“阿尔托曲线”，那件受到芬兰琥珀轮廓线启发而创作的花瓶“皱叶甘蓝”便是典型的代表。阿尔托的作品在20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深受英国和美国的喜爱，他的设计思想也影响了战后的一些设计师，如查尔斯·伊姆斯和雷·伊姆斯等。作为北欧设计的第一代设计师，阿尔瓦·阿尔托为北欧设计在世界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阿尔瓦·阿尔托 皱叶甘蓝花瓶

阿诺·雅各布森是北欧的第二代设计大师。他是丹麦当代著名的现代建筑师之一，并且在家具设计和工业设计领域获得了巨大的成就。他是第一个将现代主义理念带入丹麦的人，并通过自己的作品将这种观念传播到丹麦的各个角落，推动了20世纪后半期丹麦现代设计的发展，并将现代主义与丹麦设计传统相结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丹麦现代”风格。他设计的“蚁椅”造型优雅，质量轻，可叠放，在当时，几乎成了全世界教室、研讨室、报告厅和咖啡馆的标准设施。除此之外，他在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设计项目中设计的“蛋椅”“天鹅椅”等作品成为了20世纪50年代末的时代标志，这些椅子可能是家具史上被复制最多的安乐椅。汉斯·瓦格纳同样是“丹麦现代”风格的代表，他擅长将优秀的手工艺传统与现代功能主义相结合。他以中国传统明式家具为原型设计的“圈椅”，被当年的美国《室内》杂志评选为“世界上最美的椅子”。

阿诺·雅各布森 蛋椅

阿诺·雅各布森 蚁椅

艾瑞克·玛格留森是丹麦第三代设计师当中的精英。他的设计作品具有创造性，造型简洁，强调功能性，能够减少生产成本，适合大规模生产。他设计的玻璃、金属器皿、餐具和家具作品曾在世界各地许多博物馆中展出。

艾瑞克·玛格留森 金属器皿设计

·知名生产商

设计师的作品能够得以实现、生产并惠及于民，与生产厂商和公司的支持密不可分。北欧的很多生产厂商都有着数百年的历史，是北欧设计发展变革的见证者和支持者。

历史最为悠久的当属北欧的传统行业——陶瓷、玻璃制品行业。阿拉比阿是芬兰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陶瓷制造商。从1873年创立至今，其陶瓷工艺品及餐具用料考究，做工精良，特别是对现代陶瓷制品的设计，在广泛利用现代工艺和成型手段的基础上更加精益求精，是芬兰最有价值的10大品牌之一。伊塔拉则是专门生产玻璃制品的厂家。它的设计帮助芬兰形成了贴近自然、朴实无华的现代设计风格，至今仍为芬兰的出口业提供大量优秀产品。皇家哥本哈根是丹麦第一家陶瓷工厂，成立于1755年，最初是丹麦皇太后朱莉安·玛莉为制作皇室用品和赠品特别设立的御用工厂。从最初的精美奢华到二战后民主设计提出的平民化设计，皇家哥本哈根帮助丹麦完成了“餐桌上的革命”。

在家具制造领域，丹麦家具生产商弗里茨·汉森是北欧历史最悠久的家具制造商，而历经百年之后，它也成为北欧最大、网罗最多北欧建筑大师的家具设计的品牌。阿诺·雅各布森的“蚁椅”，维尔纳·潘顿的“1-2-3椅子”等闻名于世的家具都是由弗里茨·汉森生产的。如今，弗里茨·汉森已经成为高品味、高质量的代名词。另外，则是我们熟知的宜家，这个来自瑞典的公司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家具零售商。与弗里茨·汉森的高端定位不同，宜家一直以来倡导民主设计理念，即“穷人应该享有与富人一样的机会”。本着为大众服务的理念，宜家将低廉的价格和优秀的设计合二为一，让世界各地的人都能享受到来自北欧的人性化设计。

在工业产品领域，来自芬兰的诺基亚曾经风靡全球，除此之外，伊莱克斯、沃尔沃以及陪伴过我们童年的乐高等都属于北欧品牌。无形中，我们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北欧设计带来的便利，因此，我们便能感受到北欧设计强大的生命力所带来的影响。

丹麦家具生产商弗里茨·汉森的家具设计

新时代的北欧设计

随着经济、政治、文化以及全球化的发展，21世纪似乎进入了人人设计的年代，很难再有一个国家的设计能够以全方位的压倒性优势席卷全球，换言之，北欧设计的黄金年代难以重现。曾经，北欧的极简风格一度被称为“性冷淡风”，人性化变成了对功能的贫乏追求，自然材质与肌理有时也显得矫情做作。北欧设计似乎从一种时尚潮流变成了某种陈词滥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北欧设计的销声匿迹。生长于北欧的许多年轻设计师与品牌正在努力为北欧设计定义新的规则，试图从曾经辉煌的余光中寻找出新的生命。北欧设计似乎展开了一轮新的探索征程。

HAY是近几年国内设计师们最热衷谈论的北欧设计品牌之一，而且在大众视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主打小清新和多样化、快设计的HAY，以丰富的色彩和极具辨识度的简约设计抓人眼球，被大家戏称为“家居界的ZARA”，进入国内市场之后，迅速跻身年轻人最爱的流行家居之列。HAY成立于2002年，是北欧设计的后起之秀，它称自己为“没有野心的品牌”，要做让人买得起的好设计。HAY的成功进一步证明了北欧设计内在生命力的顽强，它的设计主张与20世纪北欧的民主设计、功能主义以及人性化主张如出一辙。这些经过百年传承的设计理念，经过全新的阐释反而充满鲜活的生命力。而这样轻便简洁的快时尚也成为了新北欧设计的一种代表方式，一进入国内，便受到了年轻人的喜爱。同样作为新品牌的Aytm则不然，相比针对年轻人的快设计，他们更提倡一种长久的永不过时的时尚。专注奢华家庭内装，设计繁复而又优雅，产品无一不是高品质的材料和精益求精的细节。Aytm的创始人说，他们可以为丹麦设计添加新的东西。这样的态度也代表了很多年轻北欧设计师的心声。

北欧设计品牌Hay的家具设计

说回我们熟知的宜家，宜家经历了北欧设计最辉煌的时代，是传统北欧设计品牌在新时代焕发生机的代表。从宜家在国内的热销程度便可看出，北欧设计是具有吸收性和成长性的。它能够与新时代的特征进行整合，延展出新的生命力。对于宜家，人们的评价褒贬不一，新鲜时尚的设计紧追潮流，但也会因为追求低价不得已降低产品的生命周期。但不得不承认，宜家的存在让很多年轻人都感受到了来自北欧设计的善意。提供人人都能消费得起的好设计不只是一句口号，宜家确实将他们的设计送进了万千家庭。

与“家”有关的设计，是人类设计永恒的主题。也是北欧设计的重心所在。“人们都期待能在自己的家里使用设计优良的用品。由于一天到晚都与这些物品打交道，人们也期待这些用品能尽可能地美观且实用。而在这个领域，没有哪个国家和地区的设计能出斯堪的纳维亚之右。”这是一位设计评论家对北欧设计的评价，如今看来，这样的评价并未过分夸张，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来自北欧的经典设计依旧没有过时，并成为了中产和高产阶级生活品味的代名词。与此同时，新锐设计品牌的不断出现又吸引着以个性和趣味优先的年轻人的喜爱。面对新时代的机遇和挑战，北欧设计的国际化脚步似乎从未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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