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评论｜宫昌昊 ：睡眠都去哪了：社会压力与性别视角——《追眠记》纪录片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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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眠记》纪录片海报（图片源自互联网）

睡眠，作为一种生理需求，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就发挥着如同呼吸、进食一样不可替代的作用。“吃药十服，不如独宿一夜”，足见中国人对于睡眠，尤其是充足、舒适的睡眠的重视。然而，伴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无法安眠却逐渐成为令人们饱受困扰的问题，不少数据指出，其甚至逐渐成了最具中国特色的睡眠问题。那么，一个看似触手可及却常常被忽视的问题就出现了——中国人为什么总是缺乏睡眠？

《追眠记》的拍摄初衷或许就是回应上述问题。由梦百合全程出资、云集将来负责制作，《追眠记》作为一部现实题材的纪录片，其着眼于国人的睡眠状况并试图揭示出其背后的社会问题。自2016年开始筹备、2018年首次登上荧幕后，该片便在豆瓣上斩获了8.2的评分，收视率更是在5-45岁人群中排名第一，并在2018年度国产纪录片及创作人才扶持项目评选中获得了优秀纪录短片称号。为了洞悉当今社会中的睡眠危机，《追眠记》通过历史地理、社会观察、科学实验等多种角度试图讲述那些有关睡眠的故事。

如果你只想追求画面的精致、拍摄手法的高妙，那《追眠记》似乎不并不适合你；但是如果你只是希望从最贴近现实的视角，聆听有关中国不同人群生存状态的故事，却一定要看看这部纪录片。目前，该片共推出了两集正片，共计90余分钟，并有诸多讲述与睡眠相关的文化传统、科学实验等小短片，本文就将聚焦这些内容，着重把握纪录片内容中的睡眠故事以及故事背后浮现的生活压力并兼有从性别视角的分析来作为影片的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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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危机：需要故事更甚于数据

睡眠质量下降、睡眠时间不足实在不是当下的新兴话题，正如中国人饱受睡眠问题困扰、面临睡眠危机也由来已久了。与此对应的，有关中国人睡眠状况的调查其实并不少，相反，几乎每年都会有各种咨询数据、白皮书涌现出来，告诉我们中国人现在“睡得有多差”。3月16日，中国睡眠研究会就发布了《2023年中国居民睡眠白皮书》，其显示我国居民整体睡眠质量欠佳，47%的人群在零点后入睡，人均睡眠时长仅有6.75小时。

然而，就像诸多切肤的社会问题一样，关于睡眠状况的揭示，只有这些冰冷的数据是远远不够的。扪心自问，我们或许都清楚自己面临着不小的睡眠问题，但是当我们一睹这些关于睡眠触目精神的数据时，在感叹社会变迁之剧烈之外，却很有可能生出一股自己是被时代裹挟着前行的悲情。换言之，一个个数据固然彰显出了每个人获得都不容易，但我们仍然会觉得自己是独立的挣扎着的个体，我们仍然缺乏一种共鸣、一种真正的“同病相怜”的支撑，能让我们哪怕在前行的道路上受伤却不觉得孤单。

数据做不到，但是故事可以，而这也正是《追眠记》的宝贵之处。与许多纪录片的叙事方式相似，《追眠记》立足通过从个体细节中，感知捕捉普通人睡眠“小事”背后的情感思索。在26位主人公的故事中，我们能够看到各行各业的因为各种原因失眠的人，而更重要的是，从他们的话语中，我们总是能捕捉到自己的影子。如此的感同身受，我们方能更了解面临睡眠危机的自己，以及与自己一样，甚至更甚于自己的饱受失眠困扰的人群。

从追眠记两集正片的名字中，我们能够初步感知到两种群体：“不眠之夜”讲的是那些因为压力、疾病等入眠相对困难的群体，“追梦人”讲的则是那些为了生活与事业牺牲睡眠时间的群体。而倘若对这些面对睡眠危机的群体进一步划分，《追眠记》揭示出了面对夜晚，人们不敢睡、睡不着、不能睡、不想睡这四重情绪。

面对高考，河南考生方正宇和翟曼婷不敢睡，当学习成为一场竞赛，成绩成为唯一目标，尽管知道好的睡眠会让白天学习更有精力，他们仍然觉得应该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上，说不准就能背到考场上的一道大题，纵使躺下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睡眠，而一旦临近考试，恐惧感更是让他们难以入眠；前路未卜，大城市“打工人”李海名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家乡去陪伴从小将他养育长大的奶奶，还是继续在大城市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生活压力让他难以舒心地在大城市生活，逃离北上广又要面临“娜拉走后怎样”的难题，最后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肩负生命，上海儿童医学中心主任张磊不能睡，有时候值夜班，从早上7点到第二天晚上8点他一直待在医院，门诊结束后晚上还得去重症监护室，了解那些孩子的情况。不管多晚，他都要一项一项的检查，再接着准备第二天要做的7台手术；时间是钱，互联网创业者张成不想睡，他直白地表示生前不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人活着还有太多比睡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从睡眠节省下的时间能做更多自己的事情，人活着必须留下些什么，否则一生就白过了。

而在《追眠记》中，还有更多为生计跑长途的司机，思念子女的“空巢”老人，事业上升期的金融白领……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安睡的人比比皆是。听罢这样一个个无比真实的故事后，我们或许才真正感受到了睡眠危机，那些数据也不再冰冷。反而，当《追眠记》在故事中穿插“自2013年至2018年，中国人平均睡眠时长已从8.8个小时降低到6.5个小时，平均38.2%的中国人都有睡眠问题”等数据做支撑时，我们更能感受到生活中点滴与数据间的对照。

归根结底，《追眠记》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提升着睡眠问题的真实感。其运用细微而温暖的镜头，真实而富有力量的同期声，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当代社会多角度的“浮世绘”。而对这种最真实社会情况的还原，或许也正是现实题材纪录片最重要也最珍贵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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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压力：失眠背后的一生之痛

有人说《追眠记》表面讲的是那些关于睡眠的故事，实际上讲的却是生活的压力。诚然，倘若不是因为生活压力，谁会选择在夜晚不眠呢？你或许会说，很多人熬夜玩手机也看不出什么生活的压力，可又有多少人是因为白天已经被生活摧残得体无完肤、时间被压榨得一丝不剩，夜晚才想近乎“报复性”地玩手机，企图得到属于自己的“能够掌控的时间”。纵观每个《追眠记》中的故事，导演在讲述他们的睡眠问题时也总是将拍摄对象当下或者近期的生活状况进行着还原，从一个个片段中，我们不难发现出镜的26位主人公都奔波在生活的一线，尽管追求的目标不尽相同，但是睡眠都成为牺牲品——那些在睡眠上的不如意，诉说的其实是与生活的斗争。

如果将一个个拍摄对象的生活有机串联，《追眠记》其实揭露的是我们坎坷不断、思前虑后的一生，是近乎时刻承受着生活压力的一生。没错，正如镜头之下，睡眠问题在不同的年龄段发生着，我们的一生似乎都无法离开“生活压力”这一给我们带来无尽痛苦却确实促使着我们前进的语词，哪怕老了也很可能不会得到“解脱”。

青少年时代，缠身的学业剥除着我们的睡眠，我们时刻承受着为未来打下良好基础的压力。无法回忆起的那段近乎没有意识的幼年、童年时光，或许是我们一生中为数不多几乎完全没有生活压力的。而一旦我们步入学堂，与未来不断升学或者就业前途相关的“成绩”就开始愈发沉重地压在了我们身上。而在整个求学阶段，大家最有目共睹的“压力顶峰”正是《追眠记》中所展现出的高中尤其是备战高考的阶段，面对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一耸人听闻的升学选拔机制，我们大抵也曾或将会和拍摄对象翟曼婷一样。即使身在全寄宿制学校十点半熄灯，翟曼婷却不敢睡，她总是一直学到睁不开眼才罢休。早上5点50分，被闹钟吵醒的她一刻也不敢怠慢，又马上起床背单词。甚至很多时候这五六个小时中她都不能安眠、辗转反侧，仅仅是因为几次模拟考试成绩没有达到预期，天性乐观开朗的她，就会开始焦虑、恐慌，整晚整晚睡不好。更严重的是，不但是学生个人愿意为了拼搏一个更好的成绩、追求一个更好的未来而放弃掉一定的睡眠，不少“望子成龙”的家长也会对青少年进行一定的睡眠剥夺，在他们眼中练好一首钢琴曲、做对一道数学题总是比多睡一小时更重要的，《追眠记》中翟曼婷的父母为数不多能进入学校陪伴翟曼婷时，沉默之中夹杂着的几句寥寥话语仍然是在询问她的成绩，而翟曼婷也只能无奈地进行回答。

中壮年时代，各行各业的工作总能让我们损失本就宝贵的睡眠，我们总是承受着或是要养家糊口，或是要功成名就的压力。当我们脱去校服、步入社会，出于各种考量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职业，或许职业之间会有完成难易的区别，也会有薪资高低的区别，但是生活的压力并不会善待任何一个人。

有的人在为生计奔波，从事一些依靠体力的行业来养家糊口，正如《追眠记》中47岁的货车司机秦师傅，一辆大货车就是全家经济的唯一来源。长途跋涉1200公里，一天要在公路上16个小时，镜头下的秦师傅从山东威海赶到浙江余姚运送鱼油，车上的空调是坏的，这趟拉的鱼油也出现泄漏，他和另一位司机日夜兼程、不敢停歇，既没睡觉也没吃饭，直到卸货发现是油桶问题导致的泄漏才放下心来。然而秦师傅也来不及休息，卸完货后，两人又得匆匆找回货来防止空载，而家里还有一个马上要读私立高中，3年要花费五万二学费的儿子需要秦师傅养活。

有的人看似轻松，把自己的兴趣作为职业并且混得风生水起，正如《追眠记》中担任《笑傲江湖》才艺总监的孙诗远，却仍然要为工作负责而彻夜不眠。在每场笑傲江湖前夕，孙诗远都要负责帮助各组喜剧人磨合段子，帮他们想包袱，很多时候一演练就是一整夜，也不能保证一定有好的收获。孙诗远也常常要为了帮助演员调整表演而先搁置自己的家庭，这一切的付出在他眼里都是为了对这个节目、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哪怕最初选择成为媒体人是他的兴趣所在，最后仍然倍感压力。

有的人肩负更高的使命，其工作与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等息息相关，正如《追眠记》中上海儿童医学中心重症监护室住院总医师陈长城。尽管救死扶伤的医生形象让他的工作显得格外光鲜，但正因为职责所在，一天下来，他几乎没有时间休息，经常需要值夜班。只能在没有病人的空当儿，躺在医院的椅子上小憩片刻。他随身带着一个寻呼机，只要这东西一响，他就必须立刻起身，赶去抢救生命。在接受采访时，他提到过去喜欢在下班后看剧、与朋友喝酒聊天，现在却没有时间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他说，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就必须对它负责，对生命负责。而除此之外，医患关系也从未缓和过。有时候孩子没有抢救过来，他心里非常难受，还得安抚病人家属和其他医护人员。

老年时代，我们看似已经到了可以享受的年纪、不需要再为生活操心，而老人们内心其实也总是充满牵挂。步入六七十岁，老人往往已经无需工作，但是倘若我们有子女，子女的生活压力也会影响到老人的生活，哪怕老人没有子女，活得洒脱、毫无牵挂也并非一件容易事。在中国，留守老人更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追眠记》中的郑秀花就是这样一位老妪，她年轻时就已丧夫，虽然膝下子女很多但是都在外地打拼，身边没有任何一位亲属，生活起居都要自己打理，是真正的老无所依。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许多事情都涌上心头，她甚至担忧自己什么时候走掉也没人知道。此外，她也格外思念孩子，总是想到孩子工作的顺不顺利、有没有挣到钱，想到他们吃苦自己就会伤心地落泪。正是这样，虽然郑秀花是一个比较乐观的老人，仍然为生活的点滴所担忧，每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在床上辗转成为常态。实际上，和其他千千万万个留守老人相比，郑秀花其实已经比较幸福了，孩子们很孝顺地给她盖了新房、每月也会转来一定生活费，甚至想要把她接到城市生活，而这样和睦的景象并不会在每个家庭都发生，留守老人们往往感受到的是更大生活压力，拥抱的是更加稀缺的睡眠。

倘若我们能顺利地度过这一生，《追眠记》为我们展现出了以上的生活不易，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压力控制在自身阈值之下，压力过大我们也会患病，也往往会出现更严重的睡眠问题。拍摄对象忻雨就是一位中重度抑郁症患者，她来自河南农村却考上了上海的重点大学，本该是全村和父亲的骄傲。但是在大学中的竞争压力超乎了忻雨的想象，强者如云的环境让她在大二患上了抑郁症，巨大的生活和心理压力使她变得越来越焦虑，数不清的失眠之夜逐渐将她吞噬。更糟糕的是，抑郁症彻底摧毁了她的工作能力。每次进入工作环境，她都会感到特别紧张，情绪在工作中崩溃，最终被老板解雇。一年内她换了三份工作，没有一份能坚持超过两个月。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忻雨在和生活“对线”的过程中不断崩盘，失眠问题也逐渐摧残着她的身体，想要回归正常生活，忻雨需要也正在付出卓绝的努力。

在21世纪，生活节奏明显加快，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是为了让子女或老人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人们在生活的压力下逐渐失去了对安稳睡眠的掌控。每天深夜，纠结于未完成的工作任务、担心未来是否顺利，“睡眠”已成为一种奢侈，而失眠背后的生活压力则成为一生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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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角色：镜头下的另一重视角

不论是年轻还是苍老、健康还是患病、富有还是贫穷，《追眠记》的镜头展现的始终是在生活压力之下饱受睡眠问题困扰的男男女女，这无疑是一种群像，似乎可以带入当今任何一个中国人的生活。然而，倘若引入“性别”这一视角再去检视《追眠记》，我们或许会发现隐匿在生活压力背后更大的张力——性别角色及其相应的社会期待。诚然，该片围绕的核心依旧是睡眠，这一核心表达在镜头下大多数时间都无关乎性别，不仅片中的相关数据不包含性别，甚至有关该片的宣发和报道、鉴赏也都未曾主动提及过性别相关内容在镜头之下的表达，可以说性别在《追眠记》所要传达的观点中并不甚重要。但是，生活终究是人的生活，生活压力作用在人身上却也因人产生，而提到人就也很难避开性别。因此我们不妨引入性别视角，再次感受该片的一个个故事。

按照两集正片中的出场顺序，着重考量性别与职业等关键情况，《追眠记》一共有着如下的拍摄对象：下围棋男、高考生女、高考生男、抑郁的大学生女、货车司机男（两位）、留守老人女、医生男（两位）、游戏主播女、媒体人男、全职妈妈、金融白领妈妈、互联网创业者男、互联网打工人男。单纯看数量，男性拍摄对象远多于女性，但这样单纯的数量比较显然没有什么意义。

从传统的性别角色出发，男性通常被视为家庭的经济支柱和决策者，女性则往往被赋予照顾家庭、抚育子女和维系亲属关系的责任，这也就是俗称的“男主外、女主内”。而在倡导男女平等的当今社会，这一绝对的性别角色划分正被逐渐打破，男性也被希望能多多照顾家庭、不要有太大的“顶天立地”的负担，女性也在社会上获得着更多的机会、在各行各业发挥着作用，但是如果考察《追眠记》中的一位主人公，那么至少在2018年，对传统性别角色的打破仍然有待深化。

首先，《追眠记》中的各位都是饱受生活压力困扰，但是困扰的严重性总是通过女性主人公进行着传达。患有抑郁症的女大学生忻雨几乎承包了该片第一集中所有悲伤的镜头，“难受地以泪洗面”给观众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同样在第一集中的留守老太郑秀花，也因为言语间总会提到夜晚想到伤心事就会流泪而惹得观众心疼不断；而在第二集中，91年的年轻全职妈妈韩佳也表达了自己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围绕着孩子的生活是她全部坏情绪的来源。而反观所有男性主人公，虽然他们因为生活的重压舍弃着睡眠、奉献着家庭，但是他们却没有崩溃的时候，互联网打工人李海名虽然感到对前路的迷茫却仍然表现得情绪十分平静。

其次，在五位女性主人公中，仅有两位的睡眠问题来自个人的职业问题，其中一位是被划分到媒体人中的马小闲，其工作实际上是当时新兴的游戏主播并且兼职游戏解说，她对于自身职业是非常有上进心的，睡眠问题也是希望能够更充分地利用青春，但是游戏主播这一职业相对其他职业来说门槛更低、前期所需付出更少，在社会上也并没有高度的认可；另外一位是金融白领南曦，她作为四大会计事务所的总监，带孕工作有时也只睡三小时，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都追求卓越，并且坦言自身工作强度已经超过了常人的范围，在生活的压力下仍然能够较为坦然地应对，这其实体现出了女性在事业上的成就以及在家庭中角色的转换。但是从总体来看，《追眠记》中对女性在社会各行各业中发挥的作用表现仍然比较弱，尤其是在诸多或是成功，或是艰辛的男性比较之下。

最后，《追眠记》中的男性主人公在因为工作与事业牺牲睡眠的时候，往往也牺牲着对家庭的投入，他们仍然认为事业是要优先于家庭的。上海儿童医学中心主任张磊为了治疗更多患病的孩子往往不分昼夜，但是自己的孩子正在家里发着高烧、不停地呕吐时，他却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孩子，只能看着妻子哭诉；互联网创业者张成将每天除了四五个小时的睡眠之外的时间都投入在了公司的创建上，每天和儿子的交流就是一通电话，并且坚定地认为男人就应该为了事业和梦想全身心地奋斗。而女性主人公仍然在家庭中扮演最主要的角色，无论是郑秀花的心系子女而失眠、韩佳的全职照顾孩子还是南曦的事业家庭两手抓，都体现出她们对于家庭以及家庭成员的重视。

当然，值得再次说明，引入性别仅仅是开拓镜头下的另一重视角，《追眠记》或许可以作为一个考察当时甚至当下社会性别角色及其社会期待的“镜子”，但绝非其本意。透过《追眠记》，我们发现镜头下的男性仍然更多扮演着“顶梁柱”，女性也仍然更脆弱、更顾家、社会参与度偏低，但是这绝不是一种对女性遭受不公的申诉，我们应当看到的是大家都被刻板的性别角色所束缚，并且被其扮演角色的社会期待所摧残着。男女平等从来就不是一种女性单独获益的过程，解放女性的过程也解放着男性，我们真正希望看到的是对男女性别角色刻板印象的转变，这也正是降低双方社会压力，从而缓解失眠问题的重要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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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更好：《追眠记》的科普属性

在一个个饱受睡眠问题困扰的拍摄对象轮番登场后，《追眠记》也实现了拍摄的最初目的——揭露国人睡眠状况及其背后的社会问题，充分体现出了其作为现实题材纪录片的故事性。但《追眠记》的内容并没有就此止步，在正片以及相关小短片中该片进一步彰显了知识性，也为该片赋予了一层科普属性。

诚然，在两集正片之中，《追眠记》就已经初步体现了其科普属性。在诸如抑郁症患者忻雨、两位媒体人、两位IT人的故事分享后，紧接着都给出了因为抑郁、职业等原因造成的睡眠问题的相关数据，并且附带了零点咨询公司相应制作的数据表格。通过这样一种及时的、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观众们更加容易理解和接受了有关社会上的睡眠问题的基本情况，有效规避了过于官方化和专业化的概念表达。

导演组在《追眠记》相关的诸多小短片中进一步加深了其科普属性，通过开展诸次科学实验，并将实验过程与结果进行剪辑后放出，这些小短片回答了“如何睡得好”这一关键问题。由于睡眠本身就是一种与观众日常生活中的现象甚至说是与观众自身息息相关的问题，因此关于“如何睡得好”的科学知识的输出很容易就能和观众产生共鸣，从而激发大家对这一问题相关知识的兴趣。在所有科学实验过程中，《追眠记》始终保持深入浅出地解释科学原理、现象和技术，通过讲述故事、展示实验或使用举例等方式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复杂的科学概念，并且会在讲述中着重强调科学知识的实用性和应用价值，说明了睡眠究竟会对生活乃至社会起到怎样的影响。秉持着上述原则，《追眠记》摄影组远赴美国，带观众了解了一种可以让人不睡觉的TDCS仪器；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的研究室，国际公认的昼夜节律研究者黛安·B·博伊文教授权威地解答了人类为什么要睡觉？生物钟到底是什么？怎样才算“熬夜”；还有韩国科学家进行的睡眠剥夺实验，告诉观众“缺觉”到底影响了我们什么；最后还对一些“常识”进行了验证——“茶和咖啡容易导致失眠，少量红酒有助于睡眠”。

那么，为什么导演组费尽心思想要回答的是“如何睡得好”，而不是直接去解决国人存在的或许更加严峻的睡眠问题——睡眠时间不足呢？《睡眠记》中说，在中国工作七年的德国摄影师贝尔恩德·哈格曼，拍下数百张中国人睡觉的照片。他写道：“这些随时随地都能睡觉的人，是中国经济复兴的原因。”导演组也深谙当今社会中国前进的步伐不会停滞，滚滚向前的车轮只可能让国人进一步牺牲睡眠的时间而不是给大家更多可以休息的机会，因此比起无意义地期待大家能够有更长时间的睡眠，导演组更希望大家能在有限的时间中获得更好的睡眠，从而拥抱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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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前无古人，但求后有来者

行文至此，关于《追眠记》的评述就告一段落了。通过真实的故事、清晰的数据、科学的实验，该片充分地揭露了国人面临的睡眠危机及其背后的社会问题并力图给出有益的建议，可以称得上是一部有艺术价值和责任担当的系列纪录片。执行总导演袁博就曾说，“关于睡眠这方面的话题，之前不太有人涉及，就算有，也大都是从科学的角度单方面切入，从社会化角度去做是很少的。科学和社会，是这枚银币的两面，《追眠记》想从这两个方面，把问题讲深讲透。”现在来看，这样的初衷也的确实现了，而能取得如今的成绩与导演组本身的用心更是分不开的。据悉，为拍到人们睡觉，剧组在凌晨3点收工，在清晨6点前开工，汽车、田埂、楼道、办公室的椅子都是他们的床。以严谨、认真的态度完成工作，以温暖、向上的力量感动观众，用讲故事的方式带来思考和改变，是《追眠记》最大的闪光点。

总而言之，《追眠记》是一部不可错过的纪录片。它不仅是国内为数不多以睡眠为核心的纪录片，更是国内首个关注国人睡眠状况及背后社会问题的纪录片，无疑有着一定“前无古人”的开创性作用。然而在其后，国内至今仍然没有关注睡眠的纪录片新作、力作，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21世纪是一个动荡的、时刻变化的世纪，希望那些围绕我们切身话题开展的纪录片能够如雨后春笋般时时涌现，并且不只是局限在美食等火热的领域，也能围绕诸如睡眠等内容进行展开。虽然《追眠记》“前无古人”，但求后有来者。

参考文献

[1] 李逗逗 & 肖蓉.(2024).大学生失眠及其与压力感知的相关关系. 南方医科大学学报(04),795-800.

[2] 邵雯艳 & 高宇.(2021).科普纪录片的“新人文”向度. 中国电视(06),34-39.

[3] 原新.(2019).农村空巢老人的养老困境与化解之道.人民论坛(28),69-71.

[4] 张川川 & 王靖雯.(2020).性别角色与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 经济学(季刊)(03),977-994.

[5] 赵青矣 & 吴英发.(2023).“望子成龙”与青少年的睡眠剥夺——基于CEPS2014—2015的实证研究. 中国青年研究(07),15-25.

（本文为北京大学通选课《专题片及纪录片创作》2024年度期末作业，获得“新青年电影夜航船2024年优秀影视评论”）

新青年电影夜航船

本期编辑 |童文琦

图片来源于网络

原标题：《纪录片评论｜宫昌昊 ：睡眠都去哪了：社会压力与性别视角——《追眠记》纪录片影评》

阅读原文

网址：纪录片评论｜宫昌昊 ：睡眠都去哪了：社会压力与性别视角——《追眠记》纪录片影评 https://www.yuejiaxmz.com/news/view/927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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