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君:一步一步来
生活就像一座山,需要我们一步一步攀登。每一步都是新的开始,每一步都会带来新的收获。 #生活知识# #人生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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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戏台》来到尾声,一段苍凉而古意盎然的歌声响起,词是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余少群扮演的凤小桐在这歌声中投河玉碎,引来一片唏嘘。
有好奇的观众注意到了演唱者是越剧演员陈丽君。青年戏曲人为一部与戏曲相关的电影演唱主题曲,既双赢,又契合。
几乎就在电影热映的同时,陈丽君结束了自己的首部原创大戏《我的大观园》的首轮巡演,票房逾半亿,创下中国戏曲票房之最。
扎根越剧,偶尔跨界。出圈近两年,陈丽君走得大胆又谨慎。
烧烤
从杭州宋城风景区往西南去五公里,是浙江音乐学院。过去几年,因为团部建设施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一直暂驻在这座学校里。陈丽君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有时候,演出结束后太饿了,陈丽君等不及卸掉戏妆,就会跑去吃宵夜,总有人问:你们是不是宋城千古情的演员?陈丽君就会特别认真地回答:我们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演员——您听过越剧吗?
出圈以后,事情有一些变化,也有一些没变。
变了的是她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大摇大摆地去吃宵夜了。不变的是,她依然会积极地让每一个认识她的人知道越剧是什么——只不过,如今的人数已不可同日而语。
演出完还是要吃宵夜,这一点也没变。有一回,她试图点一家她很爱吃的烧烤。老板无情地告诉她:今天送不了了,前面还有一二百单,“都是陈丽君粉丝下的单”。那一刻,饿着肚子的陈丽君,有些哭笑不得。
粉丝争相体验的不仅仅是烧烤。过去可能很难想象,年轻人耳机里放着《桑园访妻》,团建时集体唱着越剧《我的大观园》的唱段,有人因为她学了国乐,家乡的艺校,到了招生季也紧俏起来。
这些变化似乎发生在一夜之间,又似乎有迹可循。
夹杂着欢呼与争议,夹杂着包容的鼓励与严苛的批评,夹杂着传统文化复兴热潮下标志性流量出现的惊喜,也夹杂着波涛汹涌的互联网舆论,还夹杂着烧烤店老板忙得不亦乐乎的烟火气,陈丽君就这样,一步步从嵊州的茶山上走到了大众面前。

茶山
陈丽君指着一段嵊州文旅的宣传视频,告诉我她家的位置。那是一座面对着壮美梯田,背靠着苍翠青山的朴素村庄。
每到油菜花开放的季节,这里会吸引很多游人。如今,随着陈丽君出圈,来的人更多了。油菜花季之后,紧接着就是采茶季。陈丽君的父母,就以采茶制茶为生。
在陈丽君最灰心绝望的日子里,她曾想过,不唱越剧了,回到这里来帮父母做茶。这里,是让她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在她遥远而清晰的记忆里,父母总是起早贪黑地在山上的工厂里劳作,机器的轰鸣声和父亲兴之所至唱起的越剧,是她童年的伴奏。
那时候她是个野孩子,喜欢漫山遍野地跑。有时候跑累了,就在茂盛的草堆里睡着。身下是大地,铺盖是天空,她在天地的怀抱中,凝成了自己的世界。这个小小的自我世界,随着她的成长愈发坚实,生长成她与外界干扰隔绝的屏障。
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回,半夜醒来家中空无一人,陈丽君在星星的陪伴下,一边哭,一边爬上山去找妈妈。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女儿,陈爸陈妈又惊讶又后怕。他们难以想象,这孩子是怎样自己走过了这段路。正如后来,女儿出门学艺,一辈子生活在茶山上的父母,也始终无法想象她究竟如何独自走过了那些路。

“大师兄”
从读嵊州艺校开始,父母的劳累,就成了陈丽君的一份心结。“我很早就发现,我的父母老得比别人的父母早。”她说话时常简单、直白,却自有不假粉饰的力量。最近一次直播,她谈起小时候父母养蚕,把蚕茧一颗颗摘下来称重卖。她啧啧道:“那么轻的东西也要称重卖。”脸上虽然带着笑,回忆里却带着些心酸。
出圈后,面对一次次媒体的采访,陈丽君不得不反复回望和总结过去。她慢慢清晰地意识到,曾经自己总是练功房里最刻苦的那一个,是因为一切来之不易,因为太想成才成器来回报父母,因为自己的身后没有退路。
人们总把最慷慨的赞誉给予天才。“努力”很多时候并不是什么令人自豪的勋章。一个生活单调、过分用功的人,反而难免被笑迂腐。陈丽君不在意,她自有那道隔绝外界的屏障。她只管努力。
滴满汗水的练功毯,凌晨时分的月亮,相互搀扶的好友,每隔一段时间就“不听话”的腰和腿,还有一个又一个的“金奖”,都能见证她的拼命。
练功的苦是客观的,成长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陈丽君很仗义。闺蜜蔡铭在读书的时候,喜欢叫陈丽君“大师兄”。因为大师兄不仅专业好,还愿意花时间拖着班上的几个“吊车尾”往前走。成名后,当年的同学在她的抖音评论区留言:“想起十几年前上学那阵,我被另外几个女生针对,你一直安慰我,让我记忆犹新。”
陈丽君也很倔强。她有很多的坚持,很多的原则,很多的不妥协,她有她认准了就坚决不回头的“死理”。就像大师兄免不了被念紧箍咒,宝玉免不了挨打,陈丽君也免不了受挫。
在她主演的剧目《我的大观园》里,宝玉挨打后,从十几层的阶梯上滚落下来,满身伤痛地问老年贾宝玉:“我错了吗?”
那一刻,她和角色成了知己。

必然
我总觉得,如果真的不唱越剧,陈丽君转行做别的也不会太差。化妆、剪辑、策划宣传,她都能干,而且干得不差。
人们对于扮相漂亮的演员容易有偏爱,也容易有偏见。但在陈丽君看来,扮相也是专业的一部分。每当看到几年前自己画的妆容,她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吐槽。
团里的化妆师杨孙硕青年俊才,在陈丽君这张脸上设计创造了不少出圈的妆容。包括最早出圈的贾廷、春晚的许仙,还有创下戏曲票房纪录的贾宝玉。
2019年,陈丽君的第一部传承大戏《何文秀》,妆容也由杨孙硕设计。《何文秀》正式演出数十场,作为当时团里唯一的化妆师,杨孙硕未必能够次次到场。陈丽君只好逼着自己奋发图强,狠狠学化妆。她意识到,唯有自己也能画得足够好,才能稳定地保证每一次的妆容,都能以最好的状态示人。
我常想,如果陈丽君对妆容不那么挑剔,如果她没有在自己化妆的过程中积累出足够的经验见解,如果没有杨孙硕和她的反复探讨,这些造型也许未必能够如此“出圈”。
在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以前,陈丽君数得出的爱好有三个:种花、养猫、剪视频。
剪视频是她创作活力另一种形式的承载,也是她对戏曲传播有意识的探索。
带着年轻人对互联网世界的敏锐嗅觉,凭借着出色的感受力和专业的音乐节奏感,陈丽君把自己平时练功和准备比赛的过程记录下来,剪成小视频,火了一个又一个。爆红之前,在她的抖音上,已经有了数个几十万百万赞的爆款小视频,粉丝数也积攒了数十万。
有些人是注定不会沉寂的。我时常感慨,素人时期的陈丽君,似乎也一直在为有朝一日的成名作准备——并非狭隘者眼里的“想红”,而是即使默默无闻,也从来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即使希望渺茫,也从未放弃突破的可能。
陈丽君是我所见过的最自律也最执着的人。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唱戏,勤勤恳恳练功,踏踏实实行走。遇到贾廷、爆火出圈,也许是一次偶然;但出圈后,又以过硬的专业能力和杰出的人格魅力留住观众,却是一种必然。

流量
数年前,曾有一档大热的选秀节目来小百花选人,陈丽君成为被选中者之一。选人导演打来电话,告诉她参加节目的条件是:倘若成功出道,必须履行两年以上的娱乐经纪约。尽管最终是否参加节目并不由演员决定,但陈丽君还是坚定地在心里摒弃掉了这一选项。
出圈后,无数诱惑纷至沓来,不少人担心她的“初心”,我从不担心——当年作为龙套的陈丽君尚能坚守初心,如今她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舞台,又有什么好动摇的?
2024年春节后,陈丽君官宣去《乘风2024》,此时,外界担忧和质疑达到了顶峰。那些素未相识的人,疯狂地批评她作为戏曲演员不务正业、丢了初心。
陈丽君也因此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但最终,她在抖音上写道:“大胆地去走夜路吧,小贾廷知道要去哪儿。”这里的“夜路”源于史铁生的《病隙碎笔》:“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不知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陈丽君有没有想起过小时候自己独自跑过的那段夜路。正如当年唯有漫天的星辰陪伴着她,有趣的是,多年后陪伴她的仍是“星辰”——这是坚定地支持她的粉丝群体的名字。
陈丽君没有过所谓“追星”的体验。起初她也很难想象,一个人为什么能对一个生活中并不相识的人付出那么多的爱(当然,她至今也不明白,还有一些人,为什么能对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有那么彻骨的恨),但这些爱就这样具体而盛大地摆在她的面前,并在那些灰暗的时刻,支持着她。纵使有许多人提醒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还是张开双臂,认真地感谢每一个真诚支持她的人,并且真诚地将他们迎进越剧的世界。

大观园
2025年1月19日,陈丽君的第一部个人原创大戏《我的大观园》正式首演。很多前来观看的师友都感到惊讶,陈丽君在这部戏中所呈现出的舞台震慑力和情感表现力,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短短一年多,陈丽君进步惊人。
在此之前,陈丽君是青年一代越剧演员中,动作技巧最好的小生之一。她用千百次失败后练就的行云流水的水袖、飞跪、伞功等等技巧,一次次在大赛中证明了自己。但是要想在艺术上更进一步,她需要完整的剧场作品和演出。
但这并不容易。
出圈之前,陈丽君在团里排过三部大戏:《胭脂》《断桥》《何文秀》。由于种种原因,《胭脂》这部戏只在一次情急救场时演过,《断桥》则并未公演。万事皆有变数,陈丽君在反复的变数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并非所有的机会都能通向终点,并非所有的付出都能结出果实。她也因此练就了强大的心脏,足以对一切变数保持淡定。
最终唯一排成且演出的大戏,只有传承改编的尹派大戏《何文秀》。因为机会来之不易,陈丽君无比珍惜且紧张。每次演出《何文秀》前一两天,她都会断绝一切社交,让自己心无旁骛。就连出门吃口便饭,都生怕破坏了唱戏前的状态。
随着巡演场次的增多,陈丽君才渐渐一点点放松下来。有一天,她告诉我她觉得当天的《何文秀》演得不错,这令我十分吃惊。因为在那之前,她几乎从未肯定过自己的演出。
和自信心一起慢慢累积起来的,还有越来越多的追随者。如果没有出圈,陈丽君依然是一个越剧圈的“红人”,她也终将等来自己的下一部戏。她会在舞台上愈发如鱼得水,再按部就班地获得不大不小的成功。围绕着她,不会有那么大声的质疑,当然,也不会有今天这般灿烂的可能性。
时间回到2024年中,在《乘风2024》成团后的陈丽君,回到了剧团,推掉了绝大多数外务,终于在下半年迎来了这部阵容堪称豪华的越剧创新之作《我的大观园》。
这是真正属于陈丽君的大观园。角色是形象适配度极高的贾宝玉;唱腔为她量身定制,在尹派元素中融入充分的情感表达;在全新的叙事逻辑和写意的舞台空间中,她的表演爆发力得以尽情释放;还有那段每位观众看了都会为之一震的“滚楼梯”——宝玉被打后,从18层阶梯上滚落下来,滚到五脏六腑都痛,然后再稳住气息,痛诉不屈——如此“苦肉计”,陈丽君从未犹豫过。
这是让观众们哭着走出剧场的大观园,也是让观众抢着走进剧场的大观园;是视听皆唯美的大观园,也是陈丽君个人表现力得到最大发挥的大观园;这是争议的大观园,也是被潮水高高卷起的大观园。
没有人知道这潮水最终会卷向多高,但我知道,陈丽君并不关心潮水。她只关心眼前每一件需要自己具体去做的事。她的方法一直是,一步一步来。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陈丽君。当然,在此必须郑重声明,以上所有的看法并未经过她本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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