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用旧物画画的艺术家，留住了我们的少年心气｜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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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德林是宁化客家人。在他们老家村子，只要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认识他。

那些年，孔德林经常一个人，钻进村里破败的空房子，找寻旧物，然后变成一幅幅画作。

这让村里的老人们印象深刻。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不太知道「客家人」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一段关于汉人的苦难迁移史——西晋年间，五胡乱华，无数汉人遭到屠杀，他们南渡逃亡，远离故土，成了客家。

进入现代，当我们不断丢弃一些东西的时候，客家人，反而是保留汉人传统最完整的一个族群。

孔德林身上有明显的客家人烙印，热爱老东西。

走进他的工作室，差不多就是旧物集合地——老瓦片，旧竹篮，铁制鸟笼，还有如今少见的闽式厢柜

各种杂乱无章的物品，堆满整个空间。就连待客用的茶几，也是孔德林用旧木床改造的。

摄影：魏翔

17岁那年，少年孔德林总是会梦想自己坐进鼓浪屿工艺美术学校的教室，听老师讲课。

曾是他的梦想，离开宁化小县城，去到厦门。

在宁化当地，有一种风俗传统：家中有人过世，生前用过的物品，会被遗弃在路边，烧香焚拜之后，等待风吹日晒，化为尘土。

少年孔德林把这些物品捡回家，当作练画的静物。

“都是些老木匠做的手艺活，木头上雕龙纹凤，画出来特别特别好看。”但孔德林还是没能如愿考进鼓浪屿工艺美校。

某种程度上，孔德林的人生经历，跟导演贾樟柯尤为相似。都一样是小城青年，都一样有艺术追求。

就像顾长卫的电影《立春》，一个对自我审美有着严格要求的人，活在小县城，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总是异常的强烈而炙热。

但多少心怀梦想的小镇青年，被现实生活踩死在泥泞之中，悄无声息。

作家余华曾经这么描述小镇青年的心情：我欢快地冲出了家门，像一匹兴高采烈的马一样，欢快地奔跑了起来。

很多年以后，孔德林读到这段文字，百感交集。

19岁那年，他离开宁化小县城，去了上海，北京，杭州……到了很多很多以前梦想过的大城市，但他始终没有画出一件能够代表自己内心的满意作品。

2008年，孔德林已近而立之年，他不想再做一个漂泊在外的艺术家。

那一年，他跟随拍纪录片的朋友，回到宁化老家。

在久违的故乡，老人们依旧坐在村口晒着太阳，路边依旧散落被遗弃的老旧家具，时间仿佛静止，从来没有在这里流淌过。

在宁化山里，孔德林找到了很多传统手工制作的「玉扣纸」。

当地的手工纸，以嫩竹为原料，沿用东汉蔡伦造纸术，是古代用来誉写奏章、经书、族谱的纸品。

这样的纸，外面早已不再使用。但当地的老人们，依然自产自足，毫不在意时代变化，「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回到厦门之后，孔德林用这些玉扣纸创作，在喂空间（WE SPACE）举办了自己的个展。

那一刻起，他找到了自己的根。

深圳“谷神变”展览

他终于抛弃了过往学过的那些艺术经验，努力让自己回到少年时作画的纯真心态。

孔德林的作品，从此变得天马行空起来。

他在大量老物件上作画，古董梳妆镜、水果竹编篮、旧木门框、雕花衣柜，一切的一切，都是绘画的媒介。

每一件作品，都带着浓郁的闽派客家气息，见证的，是快被我们遗忘的一些历史。

孔德林最近的一件装置作品，有一些特别。

他找了一块上面写着「皇帝万万岁」的神牌，镶嵌在一件老式厢柜背面，然后刷了一句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出万难，去争取胜利。”

厢柜上有老照片，以及一双旧拖鞋。打开柜门，摆着一台老电视机和一盏财神灯。

貌似荒诞，但又富含寓意。

他喜欢跟「老事物」打交道，时间留下的，除了印记，还有难以言说的神秘。

有一次他去宁化巫高村，发现村子里都姓巫，打听之后得知，这里的祖先有部分曾做过巫师，以至于后代都懂风水草药。

改革开放以后，年轻人都去了城市，再也不愿回来了，只剩下一些空荡荡的吊脚楼。

但村子里还有一位白发老奶奶，执拗地守在那里，“家里人怎么劝，老人都不肯离开，她的儿子只能定时过来送些菜肉。”

这些关于故乡的老故事，让孔德林着迷。

他一次次在故事中寻找自己——年少时的逃离，中年时的迷茫，归来时的安心。

说到底，每个人还是需要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否则，终究是漂泊无依。

孔德林如今定居厦门，推窗看出去，遥望鼓浪屿，岛上的工艺美校，已经人去楼空。

但他时不时会想起，在宁化小县城，每天做的那个少年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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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厦门｜原创发布

记者/蔡钰

部分图片由孔德林提供，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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