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卡侬的十字路口:中产看不上,穷鬼穿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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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迪卡侬是无数运动爱好者的“平价天堂”。走进那标志性的蓝色仓库式卖场,意味着可以用几十元钱买一件运动T恤,百元左右配齐基本户外装备,那种“闭眼入手不心疼”的购物体验,为它赢得了“平民运动天堂”“穷鬼乐园”等亲切称号。
在上世纪70年代创立以来,迪卡侬凭借“低价不低质”的口碑,在全球范围内快速扩张。2019年巅峰时期,迪卡侬在中国门店超300家,年营收突破150亿欧元。
迪卡侬的性价比主要得益于其重资产运营的模式。从研发设计、采购生产、物流仓储到渠道营销的全链条掌控,使迪卡侬拥有更大的定价权。
一、涨价后的迪卡侬,从平民乐园成了高攀不起的鸡肋
可是,根据市场调研机构的数据分析,在2022年至2024年这两年间,迪卡侬商品的销售均价从128.81元上涨到了196.32元,涨幅高达52%。
价签上的数字悄悄爬升,普罗大众曾经轻而易举的快乐如今需要掂量掂量。同样一笔消费预算,如今在迪卡侬能买到的商品数量大大减少了。
“涨价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东西并没有让人觉得变得多好,即使不看价格,进去逛一圈也没什么想买的。最好笑的是看购物记录,几年前买过的东西现在还在卖,价格居然还翻了一番。”
具体到单品来看,一些经典产品的价格变化明显。一款20升容量的背包从49.9元涨至89.9元;白色棉质短袖从19.9元涨到39.9元;登山裙从99.9元涨到129.9元;抓绒外套从249元飙升至499元;瑜伽服售价突破500元大关;专业公路自行车从三四万元上涨到7万元。
这些变化不仅仅是个别产品的调整,而是整个价格体系的重构。
“以前去迪卡侬是‘闭眼入’,现在是‘睁大眼睛看价格’,以后可能要‘捂紧钱包慢慢挪’了。”刘飞说。
其实关于消费的一个残酷的真相就是,谁涨价,消费者就抛弃谁。商业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对于价格敏感型消费者来说,迪卡侬的涨价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压力,更有一种情感上的“背叛感”。
“以前喜欢迪卡侬就是因为不用比价,不用等打折,需要什么直接去买就行。现在价格上来了,就开始纠结了。一款瑜伽外套,接近四百块,同样价格,蕉内的穿着舒服,lululemon的穿着好看,而且有社交价值,那我为什么要买迪卡侬?”朱茜说。
网友:迪卡侬这个价格,我为什么不一步到位买小鹰的入门包
迪卡侬没搞明白,它主要让消费者们青睐的初衷是便宜。因此,在用涨价把自己变为“理财产品”的过程中,也有不少消费者膈应得很:怎么我现在买迪卡侬都得找平替了?
实际上,涨价,令自己从平价品牌跃升至高端品牌,是迪卡侬正艰难转型的一种表象罢了。
行业大背景,是大家都在涨价,只不过,有的涨得让人愿意付溢价,有的涨得不招人待见,迪卡侬属于后者。
据CBNData统计,淘宝天猫平台2024年户外运动行业销售额TOP30有近半数品牌的商品均价都有所上涨。
如本土品牌骆驼、伯希和、凯乐石,国际品牌北面、哥伦比亚、canada goose等。根据魔镜数据,TOP30的国产品牌中,骆驼、伯希和、凯乐石、探路者这四个本土品牌商品均价都在400元以上,且近一年均价同比上涨25%至65%不等。尤其是凯乐石,过去一年均价上涨63.3%至963元,接近国际一线户外品牌价格。
从数据来看,涨价并未抑制人们的消费热情,绝大多数涨价的户外品牌销售额获得了同比增长。这都拜户外经济的爆发所赐,
魔镜数据显示,淘宝天猫平台过去一年冲锋衣裤商品均价为505.5元,同比上涨20.6%。另外,价格在1000~3000元的商品销量同比增长幅度远大于500元以下的平价商品线,3000元以上的高端商品线销量同比增长高达142%。可见,虽然消费者在购买时仍然看重性价比,但千元以上的中高端产品线日益受到青睐,消费者愿意为了更专业的产品氪金。
毕竟中产们要功能,要品质,要情绪价值,于是中高端户外商品涨价,也能热销。
迪卡侬在这一消费升级趋势下,将旗下品牌细分为九大运动品类,通过涨价,企图扩大市场份额。
可那些发现迪卡侬涨价后犹豫要不要继续消费的人发现,原价位的平替品牌,越来越多了。
根据《2024春夏淘宝天猫运动户外行业趋势白皮书》,2023年天猫平台运动户外行业新品牌数量较去年同期增长1倍,迪卡侬的平替们正用更低的价格分摊着中低端价格带的市场份额。魔镜数据显示,近三年来户外运动行业400元以下的商品数量占比超过85%,迪卡侬主打的中低端商品供给逐渐饱和。
聪明的消费者都知道,平替还有平替,只要耐心淘,就不会被溢价刀。于是,像迪卡侬这样曾经以平价收获了不少用户的品牌,不得不采取“部分高端化”的策略,以吸纳客群。
2022年,迪卡侬迎来首位女性CEO芭芭拉·马丁·科波拉,这位曾在宜家和谷歌任职并负责数字化转型的新掌门人,把品牌重塑作为迪卡侬的第一要务。2023年3月,迪卡侬宣布全球品牌焕新,发布了包含“轨道”形标志的全新品牌logo。这是迪卡侬48年品牌历史上第4次更新logo。
迪卡侬全球首席客户官Celine Del Genes表示:“我们的战略是打造一个多领域的专业运动品牌”——这说明,迪卡侬希望不再仅仅被视为零售商,而是被视为一个多领域的专业运动品牌。
为此,迪卡侬在业务上进行了收缩重组,将不同品牌的产品归为九大运动品类,面向广大的用户群众。同时,迪卡侬还单独设立了四大专业品牌,分别是公路自行车、跑步、攀岩、狩猎。
结果却并不理想。2024年财报显示,迪卡侬营收162亿欧元,但利润7.9亿欧元同比暴跌15.5%,创近十年最大跌幅——收入增加了,利润却降低了。
这说明涨价并未带来品牌溢价。社交媒体平台上,“迪卡侬高端线起球”“万元自行车不如国产平替”“曾经是白菜价的战斗机,如今连淘宝都打不过”“高价还不好看,为什么不买优衣库和山姆”等吐槽层出不穷。
还有报道说,迪卡侬正计划出售中国子公司约30%的股权,价值人民币约100亿元。
如果是真的,究其原因,想必是迪卡侬的转型既未能吸引追求品质的中产,又背弃了追求性价比的老客群。价格敏感型消费者因为涨价而流失,而高端消费者又因为品牌缺乏“社交货币”价值而不愿买单。
于是乎,迪卡侬现在的面相,很割裂——专卖店里陈列着6.9万元的竞赛车,而同城抖音直播间里可能却在推销“满300减50”的399元入门车。
二、如今的迪卡侬,穷鬼买不起,中产看不上
如今,走进一家迪卡侬门店,这份割裂感正越来越强:一边是59.9元的促销防晒衣,另一边是69999元的VAN RYSEL公路车。
老用户们看到后有点不认识迪卡侬了,迪卡侬恐怕也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这感觉就像你那个总是穿格子衫的程序员朋友,突然有一天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你面前,用带着法国腔的英语说话。”刘天说。
这景象,是迪卡侬如今困境的隐喻,它试图向上攀升时,企图留住那些曾经托举它起步的普通人,又想够到更具备消费能力的人群(比如随时能返贫的中产)。
“煎饼果子里多加了点里脊,但是现在吃它得再加钱买副刀叉,装备升级了,但味道没咋变。”刘天说。
如今,迪卡侬高不成低不就的现状,正是高端化缺乏“根基”所导致的。
迪卡侬的转型只注重产品升级,但买衣服来给自己贴金的中产不认同——一件迪卡侬里的商品从249元涨到499元时,大多数人对迪卡侬的产品的认识,还停留在运动界的优衣库罢了。要得到情感认同,中产们大可选品牌故事讲得更好且足够具备文化沉淀的阿迪、耐克、始祖鸟等品牌。
硬涨价的迪卡侬并未给到大家情绪附加值。设计美学缺乏、品牌故事匮乏,难以激起情感共鸣,和lululemon等品牌精心构建的价值体系相比,迪卡侬的“高端”,有些苍白无力。
中产们为什么愿意花5000元买件始祖鸟?买的不只是衣服,更是“我是一个户外精英”的人设;小姐姐们为什么排队买lululemon?买的不仅是条瑜伽裤,更是“自律给我自由”的生活方式。
而迪卡侬给了我们什么?一件涨价后的抓绒衣,logo没变,价格更高,它和你三年前买的那件,在别人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时候,迪卡侬的涨价便成了“背刺”。
毕竟大家对迪卡侬的品牌认同,从来不是“专业高价”,而是“平价又好用的运动百货”。涨价可以,但它没能在涨价前讲好故事,也没能在涨价时给老用户一个为什么要花更高价格买迪卡侬的理由。
要知道,品牌转型不是贴上高价标签就行。lululemon、始祖鸟的成功,是因为它们让用户相信“买这个牌子,是买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价值认同。”
精明的品牌都在干这件事——给大众讲故事,讲清楚了“我是谁”之后,还递给了消费者一面镜子,告诉了用户,“你是谁”。
消费,就是大众此般编织文化归属感的过程,而迪卡侬让原先的用户失去了归属感,又没来得及给想要俘获的新用户编织出一张更高级的意义之网,于是乎,尴尬了。
从性价比良品到高端货的转型之路,迪卡侬缺乏的是与用户的认知沟通与情感连结。它的基因始终是大众零售商,而不是一个品牌。
“上次我一朋友指着我Quechua睡袋问我在哪买的,我说迪卡侬,他说,迪卡侬的Logo不是“D”开头的吗?” 刘天说。
这便是迪卡侬的尴尬之处。如果一个消费者没买过迪卡侬,可能会认为迪卡侬的所有产品上印的应该是“Decathlon”。可作为一个运动货品销售平台,它有很多个子品牌——跑步类的Kalenji、球类的KIPSTA、攀爬类的Simond,以及涉及品类最多的Quechua,一个不了解迪卡侬的用户,冷不丁在大街上看见这些外文logo,无法知道它是迪卡侬的产品。
迪卡侬更像是一个汇聚着各类运动商品的平台,而不是印在衣服上用来彰显自己的审美且具备溢价功能的品牌。
三、在尿素袋里回归本真
迪卡侬如今的困境,像场T台秀,在后台的时候,迪卡侬对着镜头说出了“人人都可以是模特”的平民初心,可它如今踩着的T台,不在牤牛屯村头的八里庄大桥了,而在巴黎时装博览会的天桥。
然后迪卡侬走了几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也许迪卡侬给某个商品涨价一倍时,应当给这个物件配一张“涨价说明书”,让老用户不认为这是背刺,也让新用户觉得它的故事配这个价。
涨价前的那些年,迪卡侬一直代表了一种务实、功能主义的设计哲学与平民美学。
无印良品的艺术总监原研哉曾在《设计的设计》一书中写道:“产品的实际设计的基础是简单,简单的形式是对人类内在本质复杂性的投射。要想复杂,那就先简单。一切都适可而止,一切都恰到好处,认真细致却不追求极致。”
迪卡侬曾经的产品哲学与此不谋而合——不过度设计,不刻意营造欲望,只是恰到好处地满足运动需求。
这种平民美学在当今过度消费、过度营销的环境中,本应是一股清流。而“局部高端化”,让商品进入符号消费这场游戏里去,想必也是迪卡侬在面对成本压力、本土品牌围剿和白热化的高端品牌竞争时不得不为之的举措。
有趣的是,就在迪卡侬陷入“穷人买不起,中产看不上”的两难境地时,它近期与小红书推出的限量户外主题周边尿素袋,却意外走红。尿素袋就是那个尿素袋,拥有着农用土味灵魂,但用来搭配户外装备,形成了一种反差感。
它不需要涨价,不需要高端化,甚至不需要销售——它是免费赠送的,却为迪卡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和口碑。
在社交媒体时代的炫耀性消费文化中,迪卡侬曾经的“务实、理性、不装”价值观,似乎通过尿素袋这样的创意,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回归。
迪卡侬似乎又找到了与各路消费者们对话的新方式。
如果说迪卡侬此举是在成为lululemon或始祖鸟的路上的一次短暂的路边野餐,那这种回归自己最本真的状态则让人感叹,有时候,关于消费与美的真相,就是在田间地头里的。
赵本山不是在《红高粱模特队》里说过么:我觉得劳动人民是最美滴人。
和那些价格飙升的商品相反,尿素袋是白送的,它的价格是0。可它在这两周里带给了人们快乐和松弛感,情感价值爆棚;在土到极致便是潮的轮回往复的潮流里,也彰显了一种反消费主义的酷劲儿,符号价值因此也爆棚;它甚至还有环保价值,可重复使用,最终可降解。
商品的价值与价格,是可以彻底脱钩的,要再细品品,迪卡侬这是对自己的涨价行为进行了自嘲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电子厂Pro,作者:哈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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