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PUP China 普林斯顿读书汇
智慧最可靠的标志是持续的快乐与满足，它的地位就像月亮之上的存在，永远安详。
——蒙田《论儿童教育》
快乐（cheerfulness）、欢愉（joy）、幸福（happiness）、激情（passion）、忧郁（melancholy），是人类共通的情绪，但每个人对之的体验千差万别。情绪也是文学想象和哲学书写的重要主题。“快乐”（cheerfulness）——情绪能量的短暂上升，精神的暂时放松——这个主题广泛地出现在从早期现代到当代文学、哲学和艺术创作中，但长久以来，西方的人文领域多充斥着忧郁，哀悼，悲剧和创伤的叙事，而缺少对“快乐”的哲学阐释。
在这本以“快乐”为主题的书籍中，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比较文学教授 Timothy Hampton 回溯了莎士比亚和蒙田、休谟、奥斯汀和爱默生、狄更斯、尼采的作品，辨别了“快乐”的多种形式和用途，从中提炼出了对“快乐”的哲学解释，并将之置于新教神学、启蒙思想、心理学与现代美学的知识谱系中。“快乐”和其他沉重的情绪一样，都是情感文化和历史的重要组成。它是一种个体的情绪，也可以是一种主动选择；它有着丰富的社会内涵，以及可辨别的历史和文学轨迹。
“快乐”的力量
快乐是一种情绪能量，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提升精神。我们可以调动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让自己“振作起来”。这使得“快乐”与“激情”不同，后者往往发自内心，与“自我”紧紧捆绑。“快乐”也不同于难以被意志所左右的“幸福”或“忧郁”，这两者更为稳定，一般与个人性情相连。
当然，时效性与能动性并非是快乐所独有，“冷静”（calm down）的机制就与“振作”（cheer up）类似。但快乐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能够由我们与他人的互动塑造。它既是一种主观感受，也是一种社会情绪。它弥散在社会关系网络之中，我们甚至能驾驭它，来帮助自己达到目的。
快乐不会像暴怒和狂喜一样让我们失去自我的控制，快乐是克制的、谦逊的，是一种情绪的微妙调整：“一个好的时刻可能会突然到来”， 罗伯特·伯顿（Robert Burton）在他1638年的著作《解析忧郁》（Anatomy of Melancholy）说到，“振作起来，不要沮丧”。
可能是因为这种情绪如此细微，快乐往往会被文学理论家和哲学家忽略，他们倾向于关注作品中更猛烈的情感，比如愤怒、狂喜和忧郁。但是快乐，既是理解自我的一股重要力量，也是写作中的重要主题。它有不同的形式和用途。人们对快乐有不同的看法和理解，在文学记述与哲学思辨中，快乐作为一个概念和术语也有不同的应用。因此，理解快乐，追溯这种情感的历史，既能帮助我们理解自己，也能更好地理解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以及现代美学等思潮。
“快乐”的哲学
斯宾诺莎将快乐与自我的其他行动区分开来，他认为，有些愉悦（pleasures）会将人淹没，但快乐存在于大脑和身体中，有助于调节身心的相互作用。快乐是平衡狂喜和忧郁的良药。“快乐总是好的”，斯宾诺莎说，但“不能过度”。
快乐并非激情。古典和早期现代医学和哲学提供了对“激情”（passion）的全面解释。激情被理解为以各种方式控制和塑造自我。哲学家最常讨论的例子是愤怒和忧郁。然而，快乐很难被归入这些类别。
快乐也不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幸福（eudaemonia），不是一种稳定的道德状态，快乐往往是短暂的。
快乐也不是希望（hope），快乐过于细微和谦虚。奥巴马在2008年凭借“希望”一词打造了一场成功的政治竞选，但没有人可以以“快乐”作为竞选口号。你可能会表现出愉快的心情来让选民放松，但那只是表现，而不是政策。快乐不提供政治纲领，它往往转瞬即逝。然而，它可以改变道德自我。
我们对于自我认知的描述，很多都来源于“内里”与“外在”的二分。弗洛伊德将之总结为“本我”和“超我”，二者在“自我”中协调。我们往往会被自己无法理解、或者无法控制的本能驱动力所困扰，但为了在社会中发挥作用，需要努力保持外在平衡。快乐这种情绪的存在，帮助我们在自我内部与社会外部之间架起了桥梁。
英文中的“cheer”来自更早期的一个单词，意思是“脸”（face），快乐的情绪与身体表现联系在一起。在法语中，与英文的快乐（cheerfulness）涵义最相近的是 gaieté，法国浪漫主义文学先驱斯塔尔夫人（Germaine de Staë）在1810年出版的书中写道“无论灵魂的内在倾向如何，只要想表现得讨人欢喜，都能让一个人露出欢乐的神情。面部表情影响着个人经历。个人为了取悦他人而做出的举动，最终会影响他对自己的感觉。”
斯塔尔夫人在此说明了快乐是如何从外到内塑造身体和精神的。这意味着快乐可以是一种技巧，一种管理自我和影响他人的方式。它属于米歇尔·福柯所说的“自我技术”（technologies of the self）的范畴——通过这些技术和实践，我们使自己成为特定种类的主体。快乐是一种力量，是一种鞭策，可以激发血性，对抗忧郁。用福柯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技巧，一种“技术”。因为你可以让自己快乐，你可以用快乐作为对抗忧郁的武器。快乐可以通过日常生活的实践来产生或激发。正如17世纪英国的一位匿名作者所建议的，“豪饮葡萄酒”和“享受音乐”可以有效地产生快乐并消除忧郁。
“快乐”的谱系
快乐在今天可能无处不在，但它往往是空洞的。与追求感官快乐的现代社会不同，欧洲传统美学思想更强调忧郁在创作中的重要性。但“快乐”其实有更为深刻的文学和思想根源，可以引发当代人更深沉的历史共鸣。
在这本以“快乐”为主题的书中，作者将快乐与诗歌和文学解释联系起来，除了展示快乐的道德和心理层面，还描绘了快乐的美学图景。
本书分为三个部分：第1章到第5章研究早期现代中的医学写作和神学论述。内容包含莎士比亚笔下的快乐政治，以及法国哲学家蒙田对快乐的重要哲学改造。
第6章到第9章关注资本主义时代现代性的兴起，从苏格兰启蒙运动的道德哲学和社会心理学（大卫·休谟，亚当·斯密），到经典英国小说（简·奥斯汀，查尔斯·狄更斯）以及浪漫主义诗歌（威廉·华兹华斯）。在他们的书写中，“快乐”与经济生活、人生抱负、工作以及性别认同交织在一起。
最后几章关注现代的“快乐”，从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和尼采开始，这两位作家从美学角度重新想象了“快乐”。再到二十世纪中叶消费资本主义中“快乐“不断变化的功能。本书以对哲学家西奥多·阿多诺（Theodor Adorno）和爵士音乐家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的思考作为结尾，前者反对艺术中的快乐，后者在非裔美国人表演中重新创造了快乐。
快乐，是一个概念，一种力量，一种可以被诠释且实用的存在。它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情绪，但也有着悠久的文学和哲学传统。它在现代性与情感历史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作为个体的一种情绪，开创了一段历史，并且很快具有了社会、哲学甚至神学的内涵。认识快乐，有助于发展叙事，构建哲学，以及塑造我们自己。
Cheerfulness
PUP作者简介
Timothy Hampton
Timothy Hampton 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语与比较文学Aldo Scaglione and Marie M. Burns 荣誉教授，也是Doreen B. Townsend 人文中心的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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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社会的乐观情绪受到了政治和社会挑战、公共健康受到威胁，价值观和理想被质疑的动荡时刻，这本才华横溢、涉猎广泛、文字清晰的书，是回应这个时代的一本伟大的著作。”
——Seth Lerer，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文学系杰出教授
原标题：《小满｜西方人文作品中的“快乐”主题：智慧最可靠的标志是持续的欢快与满足》
